又到了富华电子厂每月七号发薪的日子了。下午六点,薪资单刚发布在每个员工的手机上时,厂门外早已一堆堆蹲着的、坐着的、站着的男男女女。他们有的抽着烟,有的磕着瓜子,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劣质烟的呛人味道,地上也铺了一层密密的瓜子皮。这些人,此时都在高声或低声地相互聊着打听着一个话题:上个月你加了多少班?发了多少钱?扣去吃住和五险一金到手多少钱?
厂门对面是一条车水马龙的市区干道。员工生活公寓楼就在街道的那一边。傍晚的斜阳一点点黯淡下来,夕阳落在从生活区匆匆赶往厂区的那些准备上夜班新员工的身上。
那些新员工从餐厅吃饱喝足出来,到了厂区大门口,气也不顾不得喘一口,便弯下腰来眼巴巴盯着或支楞着耳朵听之前聊天的老员工的手机和聊天,似乎也在关心着人家的薪资。
“别问了!扣去各项费用,到手两千五。”叼着“红旗渠”的老员工们有气没力地回答他们。
“什么!”新员工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美满的希望突然一沉,一会儿大家都呆了。
“在以前,还有那些招聘广告上说的,你们不是都可以挣四五千么?”
“七千也挣过,不要说四五千块。”
“哪里有挣得这样少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么?每年的淡季就是这样,有的还要上五天歇两天呢,还没有加班的那种!”
年初冲着高工资和返费而一腔热情似的一股劲儿,现在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松懈下来了。今年跳了槽,工作稳定,不像原来在私人工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有加班费,一个月多挣这么三五百,谁都以为该比以往翻一番了。哪里知道临到最后的结果,却得到比往年更少的工资!
“那还是别干了吧,咱们还回原来的洗煤厂呀工地上搬砖吧,最起码不扣这么多钱,实落了呢!”从简单的心里喷出了这样的愤激的话。
“嗤!”老员工冷笑着,“你们不干,人家就倒闭了么?各处工厂多的是大学生,研究生,不想干的还没彻底办完离职手续,大学生又有几批跑来了。”
大学生,研究生,高级技工,那是对于低学历新员工来说高不可攀的事情,仿佛可以不管。而不干那每月两三千可以养家糊口的工资,却只能作为一句愤激的话说说罢了。怎么能够不干呢?到哪都一样,不出够那么大的力就挣不到那么多钱,每个月的花呗借呗是要还的,为了娶媳妇,买房子,吃饱肚皮,借下的债是要还的。
“我们转到郑州或太原的工厂去干吧。”在这两个地方,或许有比较高的工资等侯着他们,有人这么想。
但是,老员工又来了一个“嗤”,捻灭火烫的烟头说道:“不要说郑州太原,就是去深圳也一样。人家统一协商,这个时节的工资就是这!即使在深圳,只是底薪比这里多六七百,没想人家是什么消费水平?还不跟咱这里一样?”
“到外地去干也不一定比这里好。”新员工同伴间也提出了驳议。“这里到外地可能不一定就能挣太多,知道那里现在可以挣多少钱?抖音上说也就还是三四千,哪有一下就挣六七千的!”
“大哥,能不能周日不休息天天干多挣一点儿?”差不多是乞求的语气。
“多挣一点儿,说说倒是很容易的一句话。你们没想想可能吗?你们要知道,多挣一点儿,就是说打乱了产能计划和订单分配,还要多付不必要的工资,这样的傻事谁肯干?”
“这个工资实在太低了,我们做梦也没想到。以往在私人手下挣两千多,今年听说能挣四千块,不,你老哥说的,五六千也挣过;我们想,今年总该比两千多多挣一点儿吧?哪里知道还是老样子!”
另外一位老员工听得厌烦,“呸!”把嘴里的烟屁股喷到街心,睁大了眼睛说:“你们嫌工资低,不要干好了。离职!是你们自己来的,人家只是发了几条招聘信息,并没有跪下请你们来。只管多啰唆做什么!人家有的是人,你们不想干,别人还着急来。你们看,那里又来了两班车人。”
顺着老员工手指的方向,看见一大群人从公交车上涌下来,个个兴高采烈,一张张表现着满怀希望脸。他们随即在招募人员的安排下排好了队等待面试。斜伸下来的光柱子落在他们的拉杆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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