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郴洁

晴雯是贾宝玉房里的四个大丫鬟之一，曹雪芹将她列在“金陵十二钗又副钗”之首。

有判词云：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挂。

她长得漂亮，口齿伶俐，心灵手巧，率真任性。可以说怡红院里的丫鬟，宝玉尊重的是袭人，喜爱的则是晴雯。

如此风流灵巧的可人儿，最后怎落得个横遭摧残而寿夭的悲剧？

林语堂说：“晴雯坏处，在其野嘴烂舌，好处在其烂漫天真。晴雯撕扇，晴雯补裘，何以可爱？爱其天真。因其天真，故不得不死。”

她太天真，而生活却从未天真过。

01 性格天真

晴雯是一个家世无可考的女孩，十岁时被卖给贾府的下人赖大家，因为贾母见她长得伶俐标致，十分喜爱，赖嬷嬷就把晴雯孝敬给贾母做丫鬟。后来又被贾母派去服侍宝玉。

在贾府里，晴雯是一个真性情的姑娘。

第31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那天宝玉心情不好，偏偏晴雯把他的扇子摔坏了，数落了晴雯几句，晴雯也不甘示弱顶起嘴来，两人不欢而散。

晚上宝玉回来，为了哄晴雯高兴，对晴雯说：“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额可以使得”。

晴雯马上回答：“你就拿了扇子来给我撕，我最喜欢撕的”，果真痛快利落地撕碎了宝玉的扇子，还撕碎了宝玉从麝月手里抢过来的扇子。晴雯边撕边笑，好不开心。

晴雯撕扇，毫无顾忌，胆大任性。

她撕扇，是表达自己的自尊，在她眼里，他们是平等的，她不是任何人的奴婢，宝玉也不是她的主子。

第52回“勇晴雯病补孔雀裘”， 起因是贾母赏给宝玉一件很珍贵的孔雀裘，堪称稀世珍宝。

宝玉刚穿就被炭火烧了个洞，恰巧第二天贾母特意嘱咐宝玉穿着去见她，可偏偏没有裁缝敢揽这个活。

晴雯是贾府里针线功夫数一数二的，此时正在生病的她“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实撑不住。待不做，又怕宝玉着急，少不得狠命咬牙捱着”。

她生着病，补了三五针，就要伏在枕上歇一会，精疲力竭撑到天明才补完，接着“嗳哟一声，便身不由主倒下”。

晴雯补裘，英勇果敢，有情有义。

她补裘，是表达自己的情义，宝玉是她的知心朋友，这么做是“士为知己者死”的豪侠气概。

可见，晴雯至真至情至性。

02 处事天真

怡红院里，晴雯活得很恣意。

她生得漂亮，眉眼像林妹妹；很能干，针线活没人比得过；背景硬，和袭人一样是贾母派过来的人。重点是宝玉特别喜欢她，处处想着她，甚至处处让着她。

所谓“风流灵巧招人怨”，有人宠，就有人妒。

偏偏晴雯还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嘴里藏不住话的主儿。“丫环姊妹们少有没和她拌过嘴、挨过打的，老婆子也基本上被她骂遍了。”

她嫉恶如仇，怡红院的坠儿偷了镯子，立刻“气的蛾眉倒蹙，凤眼圆睁”，用一青丈对坠儿又打又骂，“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自己做主把坠儿撵了出去。

她看不顺眼和听不惯的事，都要一吐为快。小红巴结凤姐，晴雯讽刺她“爬高枝儿”。

秋纹因王夫人赏了两件衣裳得意洋洋，晴雯刻薄她“呸，没见识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有脸冲脸呢！”

晴雯看不惯袭人一味顺从宝玉，鄙视她“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

晴雯处事天真，言语无忌，不懂克制，不屑钻营。在贾府早已危机四伏，身处漩涡而茫然不知。

她就像活在象牙塔里的天真女孩，以为凭自己本事，凭洁身自好，做好自己，就够了。

王善保家的奉王夫人之命抄检大观园时，她明知来者不善，却“挽着头发闯了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提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

心怀不满的王善保家的向王夫人进谗言，说晴雯“仗着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志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得像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

而王夫人对她印象也很不好，“水蛇腰、削肩膀，眉眼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心里很看不上她轻狂的样子，这丫头想必是她。”

晴雯被一口咬定是狐狸精，赶出了贾府。

03 感情天真

第77回，晴雯带病被赶出大观园，在表哥家的“芦席土炕”上恹恹弱息。宝玉背着家人偷偷前往探望。

晴雯担了“狐狸精”的虚名，心里觉得很冤屈。索性将自己两根葱管般的指甲下来给宝玉，并和他换了贴身内衣，哭道：回去他们看见了要问，不必撒谎，就说是我的，既但了虚名，越性如此。

晴雯没有家，她把怡红院当作了自己的家。而宝玉就是她的亲人。

宝玉对晴雯，没有一丝做主子的架子。他可以和晴雯在床上互相挠胳肢窝，可以任意被晴雯顶撞而不生气。相反，要是晴雯生了气，他会低声下气，百般逗哄。

晴雯对宝玉，也不是奴婢的顺从。她把宝玉当的知心朋友，把怡红院当作安身立命之所，倾注了全部感情，乃至生死以之。

晴雯跟宝玉吵架，宝玉说要回太太，打发她出去，晴雯含泪道：“你只管去回，我就是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个门”。她临死前，也是含泪跟宝玉说：“我也是痴心傻意，只道横竖这些人都在一处。”

当别人都削减脑袋往上爬时，只有晴雯觉得“大家横竖是在一处”，并未有过一丝一毫争取上位、博取名分的心思。反正大家是在一起的，反正和宝玉是在一起的。

晴雯和宝玉的感情，是一片天真，是平等的，纯洁的，两人是心与心的相知。

晴雯死后,宝玉将他的牵肠挂肚,愤恨和哀伤,以及对晴雯深深思念都写进那伤感的《芙蓉女儿诔》里。

“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

我们爱其天真，叹其天真。

晴雯，这个天真的姑娘，最终活成了多情公子空牵挂的一抹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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