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1)
咔嚓一声,奶奶划着了一根火柴,火柴盒上的舞龙,随着火光的摇曳在微微摆动。柴火堆旁有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引火用的松香木,松香木已经劈成细条,散发着略带刺激的清香,那些明显的琥珀色木纹,表明松香木所含的油脂丰富,在手里是一种湿粘的感觉。奶奶拿起一根松香,点燃了,随着微弱的几声噼啪,一阵烟泛起,厨房瞬间弥漫了特别的松香气味,那种清冽的、不易察觉的、刺鼻的气息钻进鼻子,渗进肺里,整个人舒缓了下来。
外面很冷,记忆中的冬天是萧杀的,几乎没什么人,只有风声,那种没有规律的、呼啸而过的、带动着树枝叶沙沙颤响的风声。天色阴沉,但干净。偶尔一两个人匆匆走过,让人觉得,我确乎是存在于这静谧中的,我异乎寻常地喜欢这种感觉。
灶膛里已架好5-6根木柴,这些木柴一根一根交叉着垒起来,中间留出空隙,奶奶弯下腰,把点燃的松香小心翼翼的放在这个空隙中,木柴逐渐燃烧起来,那口做饭的铝锅,被火舌带着柴火的黑烟舔过,又增添了一层黑黑的锅灰。
奶奶瘦,背微微地驼着, 无论寒暑,总是穿着一件黑色的偏襟衣服,区别在于夏天是的确凉*,冬天是厚棉袄。看着灶里的柴火烧的旺了,她交代了一下让我看着火,便走出了厨房。我坐在小木凳上,往炉灶那边挪了挪身子,一些火苗带着热气窜出来,我的身子感到有点暖了。
她会死去,我也是,这很悲伤。关于死的思绪时不时会在我脑子里蹦出来,没有任何来由。我试图压制住自已,不去想这个问题,我往灶膛里塞了两根木柴,正在燃烧的柴火散了架,火顿时弱了,不断冒出黑烟,我重新架好柴火,拿起吹火筒,一个中空的竹筒,往里面吹入空气,火又旺了起来。她会死去,我也是。这个思绪像重新燃烧起来的柴火,越烧越旺。
“卖世界啦卖世界”,奶奶慢悠悠走进了厨房,口里哼唱着,这是电影《巴士奇遇结良缘》的插曲,我一直弄不明白,这个世界是要怎样的卖呀?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她唱的是“捱世界啦捱世界”。
锅里煮的饭沸腾了,咕噜咕噜的冒着白色泡泡,顶起了锅盖,米饭的香气溢出来,飘开了,穿透空气进入我的思绪,从此,在我的生死念想里,总能闻到一丝这天的米饭香气。
奶奶捧起我的脸,另一只手掀开盖子,用手指捋起一抹米饭的泡沫,涂抹在我干裂的唇上,据说这可以滋润肌肤缓解冬天的干燥,我不知道这法子是否有效。奶奶手上的温度,脸上的皱纹,随着涂抹的手指而转动的眼珠,似乎跟死亡沾不上什么关系。我无可避免地定睛看着她,她的面容在我眼前晃动,却渐渐变得陌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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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凉—一种虽称之为“的确凉”但实际上是薄而不透气反倒很热的化纤面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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