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年前一小哥鹅逛荡在乡村的小路
人说他是白色的鸭子 地上的大鸽
但他比鸭子高傲 比鸽子
大
他爱在坡上或者道上狂奔 乱撒一点欢腾
张着嘴 嘶嚎着嘎嘎嘎 舌头追风
有时候跑得快了 一掌踩在蕉皮上
摔倒的姿势十分逗人 带着一点滑稽和疼
膝盖擦破皮 羽毛沾上尘
这是在一个天黑的夜晚 或者黎明的大路旁
被人看见了笑着 或者没人看见也没人在乎
也根本不是事儿
但假如摔倒的是维密上的大鹅 会有人在乎的
还会有人评论 他这样想
会有人幸灾乐祸 会有人可怜心疼
人们总更喜欢闲话那些看上去就很话题的什么
阿猫阿狗没有被喷的资格
而他脖子不够长 个子不够高 张开翅膀也不像奚梦瑶那样风骚
他也优雅 是吃谷子不吐谷壳的那种优雅
他也妩媚 是总玩得满身脏毛的那种妩媚
他也端庄 是欺负鸭图个好玩的那种端庄
再加上一点笨拙的邪恶 虚虚的张狂
他不想上台走猫步 他只想阳光下追鸭子乱跑 他只想水波里拍掌噗噜噜
直到某一天 水里的其他大鹅们看不下去了
他们警告他别再发泼 别总像个长不大的顽童
有的是出于爱 有的是看不惯
带点恶意和责怪
但最伤的不是那些看不惯 是爱他的人也蔑视他的颟顸
他们会苦口婆心地说 你也不小了鹅 该学着当个大人了
他也不反驳 低着头盘步挪啊挪 挪的时候左右晃荡脸上呵呵呵
心里想着
草你妈的 老子就是大鹅 走路就是不稳 跑起来就摇滚 别想让我稳重地唠嗑
二、
十年后一只大叔鹅逛荡在热闹的街头 没有人管他是风骚还是落魄
一切还和十年前一样 只是大鹅心里变得有些异样
他忽然觉得狂奔也需要个理由 好像风景也该有个价格
他望着这个城市环绕着烤鸭和大炉 他猜想自己的鹅腿经不起火燎心肝经不起戳
他看着身边的鹅饿急了会吃鹅 他有点害怕自己饿了也变恶
他见识了餐厅里饶有心机的端倪 领教了酒桌上嘎嘎的博弈
对面天鹅的脖子上有割过的痕迹 饮水姿态优雅而畸形
满席水鸟的胸前有焦炭似的毛羽 他们笑起来眼神冷冰冰
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很熟悉 心里还神秘地想要去靠近
于是他明白自己也早已变了样 摇滚疯鹅的美梦被装上了跑步机
他得学着稳健走路装成合群的小伙计 直到装到鸭都不认识他了
还稍有不慎就会被嫌弃
可能是他学得不好 也可能是他资质太低
他有时想真诚地说话 袒露自己的伤口和内心
譬如说一说在一个夜晚的湖中 或者黎明的大路旁
他曾被拖入黑暗的水中 或者狼狈地摔倒
张狂在海上溺死了 天真在路边喂了狗
他想说一说这些事 不对这天 不对这地 对个像他曾经一样的大鹅
像一个孩子对着另一个孩子
但每当他一开始这样想 他马上就被一翅膀扇醒
在这个满是禽兽的世界里 他就得像一只禽兽那样活着
还不能小 必须
大
2017年11月23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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