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快过年了。屈指数来,日子如流水般就在不经意中溜走,然而溜不走的,是乡村里那种质朴、真实的年味。年的味道一如百年陈酒,醇香浓郁,品不完,尝不够。
童年的年味是快乐、幸福的味道。小时候过年意味着穿新衣,走亲戚,拿压岁钱,有多少过年的美好往事留在记忆中。记得那时快过年的前几日,邻里乡亲都聚集在一起,炒瓜子,炒花生,做年糕,蒸馒头……那一阵阵香气从屋子里飘出来,令人垂涎欲滴。这时,奶奶总会拿起一个刚出笼的冒着热气的豆沙馒头递给我,并嘱咐我:当心烫着,慢点吃。那种暖暖的香味、甜甜的豆沙,一直甜到我的心灵深处,瞬间在我内心充盈得满满的。
我属马,家里人信了先生的话,说要去属羊的人家过年过到十六岁。于是每年大年三十吃过年夜饭,隔壁伯母家的大姐二姐就来接我去她家过年。出门之前,父亲会放烟花和炮竹。80年代初的乡村见不到烟花。父亲总是会想方设法捎回一些美名其曰的小烟花。至今仍记得有一种烟花,名为“孔雀开屏”,只有香烟一半长。空旷的院子里,躺着这个不起眼的“孔雀开屏”,心里总是很期待,远远地捂着耳朵,父亲去点火,只听“嗞……”的一声,小烟花顿时绽放出极其微弱的蓝幽幽的火花,在地上飞速旋转几秒,待你准备定情看时它确如昙花一现湮灭了。但那几秒钟的一瞬间,旋转的火花却让人心旌摇曳,仿佛真的看到了孔雀开屏时翩翩起舞的样子。
接着就是放炮竹送我出门。一到放炮竹我总是边捂着耳朵边嚷嚷大叫:等我躲到门背后再放。听到“砰—啪,砰—啪”二声炸响在空中消失后,我就喜滋滋地带着母亲准备好的新衣、新鞋,跟姐姐到她家过年。这时,二姐总是牵着我的手说,我妹妹出嫁喽。睡前姐姐会像大人一样为我盖上她家带着乡土气息又厚又重的被子,没有电视机,我们只能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炮竹声入睡。那浓情,那暖意,就像是一副副温馨的画面永远印刻在脑海里。多年了,每当想起,一股股暖流便会涌上的心头。
成年后的年味是举家团圆、温馨的味道。父亲弟兄六个,他是老大,所以过年历来是父亲的重头戏,尽管我这一辈都差不多已成家生子,但每年大年三十不管是嫁出去的堂妹还是在家的堂弟,都会欢聚一起。老老少少近三十口人,济济一堂,三大圆桌,分外热闹。早在除夕前,父亲就会开好菜单,安排大叔买菜,二叔掌勺,四婶收拾碗筷等。到除夕夜这一天全家为过年而忙碌着年夜饭。
我们小辈们则带着孩子忙着贴对联,顿时家家门上都换上了新的春联,祈望着新的一年生活红红火火。当夕阳收起最后一抹金辉时,大家都围在丰盛的年夜饭桌落座。桌上有冷盆、热炒、大菜、水果……父辈们喝酒畅谈,母辈们叙旧话新,大家庭里洋溢着祥和的幸福感。吃过了年夜饭,父辈们都搬出自家的烟花、鞭炮,在乡村的小河边排放一排,烟花像一个个在小河边站岗的卫士,随时等待着命令。随着一起点燃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着,各种烟花、鞭炮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像霞光一样耀眼,天空也变得色彩斑斓,令人目不暇接。孩子们,跑着、跳着、笑着、欢呼着、声音在除夕的夜空荡漾着,久久不能散去。回头望去,满头银发的老奶奶也抬着头,咧着嘴,那神情似蜜糖甜透了心,老老少少的笑声交织成除夕欢庆的生命乐章。
年的味道还是儿时任性的味道。我是爷爷最宠爱的孙女。记得在12岁那年的大年三十,爷爷拿出一块大海绵说要裁剪了垫在床褥下,睡着软。让我给他帮忙拉着,他负责剪。我双手拉着海绵的一头,心儿早已随着厨房的香味飞走了。一不留神,手一松,整块海绵掉地上,爷爷拿剪刀的手也随之一抖,剪弯了过去。从未对我发过火的爷爷突然眼睛一瞪,怒斥到:你这丫头,怎么拿的,拿个海绵也拿不稳......从没受过委屈的我,顿时眼眶一红,一跺脚,转身就跑回家了。
大年初一,按乡俗规矩,早上吃完团圆先要去向爷爷奶奶拜年。我想起昨日那事,就赌气不去。这时,门外传来爷爷温和声音:哎呀,我的宝贝孙女,昨天是爷爷不好,是爷爷手抖没拿稳,让你受委屈了,爷爷给你道歉来了……直到自己成家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想起长辈亲自来给我拜年道歉。那是怎样的一种溺爱,包容。每每忆起此事,鼻子总是一酸,眼前一片模糊。遗憾的是我再也没机会向他老人家道歉。早在20年前的大年初二爷爷突然倒下,支撑了十天再也没有起来。大年初二也是他的生日。那一年的年味是悲伤的,灰暗的.....如今一到过年,全家大团聚的时候,唯独少了爷爷,心里总是多了一份遗憾和失落。我多想亲口对他说:爷爷,对不起……
童年的年味,来得风风火火,走得急急匆匆,留给了我太多的回忆,有快乐、有悔恨;如今的年味,充满了温馨、祥和、给我带来了幸福的憧憬;当然,年味承载着更多的是我的责任,也孕育着我儿时的梦想。
无论怎样,年的味道,它始终在我的心里,时刻在我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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