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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然亦
“马上即将骤明”
——我得到这个神谕,就在刚刚的梦里
雄浑有力的声音似古旧小册子印的某一宗教主神,透过我梦境之上的死尸般密集堆砌在穹顶上的乌云,像一道光渗了进来。
——光即是声音
“就是这么简短的一句吗?”嘟囔着
——神谕都是简短的
我在心中迅速地复读一遍,“马上即将骤明”没错就是这句,当时没去细究这句话的语病,也不去考虑骤明一词的切实含义或深层隐喻。
——薄薄的、降紫色的纱把黎黑剔透的水晶球保护在暴露外
——一个黎黑却剔透的水晶球,紫色的纱轻轻披在上面,纱与水晶球的表面存有空隙,轻纱在球上缓缓地摩挲着,却能紧紧地吸附在球上,不导致掉落。(背景模糊呈现书店的样子,店内的空气流动似触手般蠕动、平滑着)
“骤明”
——这是最后一句了
光随即消散了,我再次被淹没于潮水般的黑暗中,没过头顶的一瞬间,我看到了自己的脸。
我醒了,跟你们预料的相反,我是看到自己的脸惊醒的,那是我第一次瞅见自己的脸,具体面貌己经完全记不得了,记忆转瞬即逝,我甚至回想不出自己相貌的性别特征。
“该死”
但我笃定,我确实看到自己的脸,在光暗倏忽交迭的瞬间。
“没办法”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镜子失传的年代”
还在半夜,我只能蹑手蹑脚脱去睡衣换上正装
——然后夹一本厚书高高兴兴地走向尖尖屋顶的房子里
“不——”我神色肃穆地说“这是神谕,我要让你们知道 ”
但不是在这儿布道,不是在这湫隘、阴喑的悬棺里,我要去外面——
在我下定决心推开钢门走向外面,你们呢?你们还在做着永恒、迷惘的梦。
邻居们的入殓的呼吸声不是此起彼伏,声音轻微的,而是如江流入海汇聚起来有着排山倒海的气势,震得桌子上的一对玻璃杯锃锃作响,天花板上的风干的油漆碎屑落英缤纷;“多少年了,一直这样”我曾经以“严重影响到我的健康和可能造成一定的财产损失”上报居委会,那是个沉闷的斗室,头上的老式转页扇有气无力地呻吟,墙脸色惨白地围观我。
“这个…”他把眼镜从鼻梁上拿下来盯着它
“额…您说的是您的邻居们入睡的呼吸声太大了,对吗?”
他开始抬起头来盯着我。
“是的”
他顿时吁了口气,仿佛获得了解救般,先前紧张地绷住的肥胖身躯瘫了下来。
木椅:“吱——”它好像很痛苦
“是这样子的”他缓缓、一字一句、有条不紊地说出让我每个夜晚——每个因饱受噪音之苦倒在地板上蠕动、平滑的夜晚脑海回荡反复的话
“这毕竟是呼吸声,不是打鼾、梦话之类的”
我哑口无言了
他的神色吐了口气,声音愉快地唱起来,像尖尖房子里的唱诗班一样
“很—抱歉,但睡—觉难免发出呼—吸—声—”
我继续沉默着
老式电风扇:“咯—吱吱吱吱吱”
我受不了,我要离开这儿
我打开钢门,我来到外面
焦黑的柏油马路还散发着新铺不久后特有的刺刺鼻难闻的气味,地面是温热的,我隔着鞋都能感受到。
“有人走过”我得出结论
——巨大、湿润、新鲜的脚印,女人只要踩上便会受孕
现代工业技术画出两道精准平行的道路平面线,柏油马路笔直奔向冥暗、模糊的地平线,路的两边是铁皮杆子捧着的戴维灯。
——“几小簇的蒲公英浮在街道的河流上,吞吐着柔软的针一样的光”
灯并没有像这条柏油路一样不知疲倦地奔向永恒的地平线而是走了几步就偃旗息鼓了,我便很快走到光的尽头,黑暗硕大、多毛的身躯盘踞在它的领地,它们睁开猫一般的淡黄中的竖瞳,贴着我的脸盯着我。
我站在光暗的分界线上,回想起了梦中我被潮水般黑喑淹没头顶的窒息与激冷感。
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跨去第一步——
他跨进了书店,这是间沉闷的斗室,书店内四周的墙壁恰好被高高的书柜完全封住,每一架书柜都熙熙攘攘挤满了书,它们被囚禁于此,就如你们被囚禁于有着光滑皮肤高耸入层的楼里做永恒、迷惘的梦一样,梦游者无意推开铁门跨出第一步即便在一楼也会摔的血肉模糊,这是空中阁楼吗?谁也不能证实,但对于被囚禁于梦中的你们确实如此,可见你们不仅仅只是被囚禁了。
书柜上有着形形色色的书,他的目光扫过去,《天圆地方》、《圣经》、《黄帝内经》《自然数学的哲学原理》……他的跳跃的目光一下刹住了,集中汇聚在那在玻璃球上——我梦境中的玻璃球,(“纱呢?”)凑上仔细观察,书店的柔和慵散的灯光交织集中起来,捻成一条绷紧的细线戳在玻璃球上,玻璃球都快被灼热的光线烧得滋滋冒烟了。
“这毕竟只是普通书店的灯泡,不是镁光灯、日光之类的”说
“马上即将骤明”
我的声音穿过石英层
——声音即是光
他目光跟着光线追综到了我—玻璃球内的我,我站在一个堤岸上,这个堤岸原是用于防洪的,现在看来似乎完全没必要了,河岸线已经很低了,如今平滑如镜的河再也泛不起一点涟漪,堤岸与河岸之间有着陡峭的斜坡,斜坡上是荒芜,大团枯黄姌嫋的草与的秸杆烟似的弥漫着,河渚边有着削瘦、垂头丧气的芦荻佝偻着,河的对岸是城市这边是农村,它俩隔着这条没有生机的河剑拔驽张。
在一片生的默哀之下也骚动着玉蟾的鸣与昙花的香。
“滴—答—滴—答”发条转动的声音
有片叶子,翠绿粗壮继承了原始植物偾张的生命力,它在滴水
是滴漏,它在督促我,从我换上衣服准备出门就响个不停,当时它形状还似软塌融化的饼一样,吸附在墙上,这只狡猾的阿米巴虫。
我刚刚还在明亮温暖的书店,倏忽间来到这里,地面却没有因此晃动——龟背驼得很稳,身后的白炽灯惨白地笑着,寥寥的夜星有气无力眨巴着;更后面是村庄:日光杲杲下的麦浪汹涌与无数并列的犁辕在厚实且贫瘠的黄土上朝圣。
城市呢?隔着河我只能看见高耸的玻璃大厦交替闪烁着点点诡异的灯光。
我开始抬起头来盯他
我向他跨出第一步(留下了巨大、湿润、新鲜的脚印)
问:我从哪来?我是谁?我要去哪?
答:农村。他。骤明。
——这是最后一句了
霎时间,夜的帷帐被撕得粉碎,白炽灯失去生命,昙花的清香与玉蟾的鸣声倾刻被蒸发靉霼般的“气”,光占领这个世界,暗只能畏缩于影子下,这场翻天覆地的革命中,脚印依然湿润,荒芜也仍旧泛滥。
你们醒了,跟我预料的一样,我说要有光,你们就瞬间强烈的光逐出梦境来到外面——
你们带着稚童般的好奇观摩别人的脸,我说认识你自己。
你们便慌了神,拿不定主意,有的人选择去望堤下的死水,有的人追向玻璃大厦的逆光,更多已经忘了骤明带来刺眼的不适感,适应了光,梦游于人世上,沉沦于浮华与幻灭,成为了喧哗与骚动。
“这别无两样”
他踽踽独行于车水马龙中暗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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