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卖部

校门外面有几颗很大的白杨树，大家都喜欢去那儿板格子，抽陀螺，打画片，斗老根……

校门北边有两家小卖部，其中一家是我们班上的贾鸡精的爸妈开的。

当时流行黄边贴画，三毛钱一大张。为抢生意，两家纷纷推出各种活动：对于那些钱不够还想买的，可以花一毛钱买三小张，不过三张要连在一起。随着竞争的白热化，很快就不用连在一起了，想要哪张剪哪张，老板不惜将一张贴画剪的千疮百孔。后来又买满多少张送一小张，或送一颗兰花豆……

学校旁边的大路上，常有运砖的拖拉机经过。我们闲来无事，会追上去抓块砖下来玩。没别的用，主要是一种能力的展示。也有放了学，像只猴子扒在拖拉机后面的。除了能力的展示之外，还能搭一段顺风车。

一天，饶开山在课堂上说：“学校旁边的小卖部，就是贾鸡精的爸妈，因涉嫌教唆学生偷砖，这两天要押到学校来游行。你们到时候只等着看……”

很快就有各种消息传来：拿一块砖去贾鸡精家的小卖部就可以换一小袋瓜子或几颗兰花豌豆（三颗还是几颗）——他们家打算靠这个起一栋猪圈。我听说如此，心中不免失落：之前抢的那些砖都白扔了。一块就是一小袋瓜子呢！加起来只怕也有十几二十袋了，够我消磨多少节课？……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活动？……于是看见路边杂草中被人丢弃的砖头，也变成了一小袋瓜子和几颗兰花豆。

全校开大会的那天，贾鸡精的老娘正在洗头发，头发也没让她洗完就押上了台，披头散发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被狠狠批判了一顿。大家都在下面笑着看热闹，也不知道人群中的贾鸡精心情如何？

出校门往南是医务室和大队的供销社。供销社以卖油盐酱醋为主，零食不多，又因为离学校较远，所以基本上没什么学生光顾。除了偶尔上新货，比如其它地方都没有的花生牛轧时，我才会跑去买一回。

医务室可以买到“花尖饼”，酥脆可口，质量相当好。可惜知道的人不多。

教室外面是一排走廊，走廊尽头常年坐一老头，两腿夹一竹篮，里面装着些酸梅粉，果丹皮，山楂片，金刚琪，葵花籽……无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从未见他缺过席。若要评花园小学最守时的人，非他莫属。究其原因，大概是有利可图。此处地理环境优越，只要下课，他那里就不愁卖不出几样零食。

学校旁边的早餐店是风儿家开的，风儿的哥哥龙纹主厨。主要卖细粉，鸭子锅盔和糖饼子三样。

我每天都有五毛钱的早餐钱：一碗细粉3毛钱，一个鸭子锅盔2毛钱。为了多要点钱，我谎称胃口好，除了细粉和鸭子锅盔之外，还要加一个糖饼。其实经常只吃一碗细粉，顶多再加一个鸭子锅盔。省下两毛或四毛，都消耗在了那只竹篮里。

巧云姐提出她的观点：早餐不用吃那么多，吃太多了对身体不好，容易把人胀憨，反而影响学习。既然大学生都这么说，我爸立刻扣了我一只糖饼的钱。

我大沮：巧云姐还说要多吃水果呢，怎么不见你买点水果回来？别人眼儿媚的爸爸去趟北京，带了一箱子苹果，一箱子梨，还有一箱子什么回来。你去趟北京，有带一片苹果叶子回来吗？扣起钱来倒积极……

不久，风儿他们家的早餐店不开了。我只得在家里吃隔夜饭配豆豉，稀饭配腌洋姜。这倒不打紧，关键是早餐费没了。不由得心想：这么好的生意，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呢？为了我的早餐钱，你们也应该坚持下去啊。一点毅力都没有，搞什么搞得成器？……

虽说没钱，下了课，我还是会蹲在那只竹篮前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咽几口口水。实在熬不住了，还会采取些不光彩的手段。

一天大雨，我穿着雨鞋，蹲在竹篮前仔细观察：带各种造型的小勺子的酸梅粉，深褐色一层一层的果丹皮，圆柱形包装的山楂片，硬邦邦的金刚琪，散装的葵花子……突然一颗大白兔奶糖跳入眼帘——这糖我之前有所耳闻，还从未亲见，如今亲眼见到了，却没钱买，心中自然是万般不舍。

直到上课铃响，我还蹲在那里不愿走。眼瞅着四周混乱，那老头儿不注意，我思前想后，终于一横心，飞快捏了那颗糖，塞进雨鞋。

课堂上，当我从雨鞋里偷偷摸出那颗糖，搁嘴里细细品尝之时，除了浓郁的奶香之外，似乎还夹杂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