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亲爱的娘：

      您好！这是我给您写的第一封信，拿着笔，脑海中浮现出您的一笑一颦，一时千头万绪，竟不知该如何下笔。生活每天被琐碎填满，就像被按上了车轮，每分每秒，推着我们不断前行，旧的心情还未抚平，新的心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说对您的感谢吗？需要感谢您的地方太多。谢谢您对我们姐妹的照顾，您不但将我们养大，还帮我们抚养孩子。记得女儿两个月大的时候，正值炎热的夏天，那时家里没有空调，只有风扇在房顶不停地转着、转着。昏黄的灯光下，蚊子在耳旁嗡嗡地飞着，女儿不时地发出啼哭，酷热、蚊咬、婴啼，让人脸上冒汗，心烦意乱。您为了让我吃顿安心饭，做好晚饭后，您让我先吃。您坐在闷热的蚊帐里，抱着不停啼哭的女儿，小声安慰着女儿，“让妈妈先吃饭哦，真乖！”等我吃完饭后，您再吃饭，然后收拾全家人的碗筷。岁月流转，很多事情已经被风吹散了、消融了，然后逐渐淡忘了，但那个夏天的夜晚，您那忙碌的身影却永远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虽然我们已经长大成人，您已经迈入古稀之年，可惭愧的是，依然是您照顾我们的多。您清楚地记得我们每一个人的喜好，比如您记得爸爸喜欢吃肉，每次都将爸爸的碗里盛满了肉，而您却只在碗里放上几片肉，说吃点儿青菜好；您清楚地记得姐姐的胃不好，不能吃韭菜水饺，因此每次包水饺时，如果有韭菜水饺，一定会要包上两种，将另一种馅儿的水饺单独包给姐姐吃；您记得我喜欢吃油饼，如果我回家的时候，您忙得来不及给我做饭，您就会买上一些油饼，催着我吃……我笑着问您喜欢吃啥，您每次回答都是“吃啥都行”。您始终是这样的一个人，您不会把对我们的好挂在嘴边，却时时用行动来表达对我们的爱。

      村庄改建，您和爸爸搬进了楼房，不再有土地可种，闲不住的您又将楼前的空地开辟了出来，每天播种、除草、浇地，忙得不亦乐乎。有点洁癖的您，不愿像别人家一样，往菜地上浇灌粪肥，您每次都是将水一桶一桶地提到菜地里，用自来水浇菜地，我开玩笑地对您说：咱家的菜都是喝自来水长大的！您在这片小菜地里种过地瓜、南瓜、菠菜、玉米、黄豆、芫荽……每到周末，我们拖家带口看望您和爸爸，餐桌上总会出现您种的青菜，我们全家一边品尝着您种的菜，一边交流着家长里短，你就笑眯眯地坐在旁边看着我们吃，时不时插进几句话。我想，这大概就是岁月静好的样子吧。

    每次周末回家探望你和爸爸，您总是对我说：怎么看上去瘦了？这阵子很累吗？学生不好管吧？……“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说的就是您啊，您是世上最知道子女生活不易的那个人！我知道我们抱怨的越多，您就会越担心我们，于是不再絮絮叨叨地向您诉说。我坐在客厅沙发的中间，您坐在一边，爸爸坐在另一边，开始和我聊家长里短、天下大事，甚至您和爸爸之间的小矛盾，您也会说出来让我做评判。那个时刻，仿佛我是一个长官、国务院总理，您和爸爸则在向我做工作汇报。

    四十年代出生的您，总是说，现在的日子多好啊，政府每个月都给我们发钱，原先整天想的是吃顿白面馍馍，现在吃顿窝头倒像是改善生活了，赶上好时候了！然后抿着嘴就开始笑。每当您从电视上看到为非作歹的人做坏事，您总是气愤不已地说：这么好的日子为什么不好好地过呢？然后一阵感慨。

      每次我离家，最后一个环节一定是您对我耳提面命。您站在楼前，不停地嘱咐我：不用担心我和你爸。好好工作，当老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学生！然后目送我离开。车子缓缓前行，看着车子后视镜里您变得越来越小的身影，我不禁喉头发哽，“慈母倚门情”，说的就是您现在的样子吧。您在目送我离开，我目送您在人生的道路上一步步远离我。每次想到这里，都不敢想、不能想，然后禁不住开始泪眼朦胧。

        幼时读震川先生归有光的《项脊轩志》，每每读到“儿寒乎？欲食乎？”，乳母“而母立于兹”的轻轻细述，便被深深地打动，琐碎的一点一滴中蕴含着多少真挚的亲情啊！一粥一饭，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在这细水长流的日子中，感谢娘，您让我找到了内心的安宁。

      马尔克斯说，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一道帘子。父母尚在，不敢妄议死亡。内心却隐隐地担心父母离开的那一天的到来。亲爱的娘，我已经把您对我的点滴嘱咐都记在了心底。那些话，在我心里发酵，生根、发芽，又变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栉风沐雨，让我笑对生活。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一定会听您的话的，好好工作，善待自己，善待我的学生，对得起教师这份职业的，请您放心！

    祝您身体健康，和爸爸白头到老！

                                        您的女儿 燕

                                2019年3月28日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