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蒨在一片心心念念之中看到叔父受禅称帝了,自己也于不久前被封临川郡王,拜侍中、安东将军,邑两千户,领十州军事。可谓是位极人臣,可是这他最在意的、陈国的储君之位却迟迟空置。陈霸先显然是想等陈昌回来,再封他为太子。
“东都齐国,义乃亲贤,西汉城阳,事兼功烈。散骑常侍、使持节、都督会稽等十郡诸军事、宣毅将军、会稽太守长城县侯蒨,学尚清优,神宇凝正,文参礼乐,武定妖氛,心力谋猷,为家治国,拥旄作守,期月有成,辟彼关河,功逾萧、寇,萑蒲之盗,自反耕农,篁竹之豪,用禀声朔。朕以虚寡,属当兴运,提彼三尺,宾于四门,王业艰难,赖乎此子,宜隆上爵,称是元功。”
陈蒨一边看着叔父封其为王的诏书,一边心里愤愤道:“王业艰难,皆赖此子!说什么皆赖于我,却又只给我一个郡王的封号!!叔父真是不到人死心不罢休啊!”
他歪坐在正厅里,等着华皎与到仲举前来与他议事。此二人是陈蒨任吴兴太守时拉拢的心腹,身份寒微,朝中既没他们的位置,便只能把仕途寄托在陈蒨身上了。陈蒨一想到此处,便觉纵是把自己所图明摆着和他们说了,也是无妨。
不一时,两人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一同前来的还有韩子高。
“建康可有什么消息吗?”
到仲举答道:“陛下最近又派了使团去周国请求归还太子。”
“太子,什么太子?这位置定下了么?”
“是...是世子。”
“是陈昌!叫他陈昌!”陈蒨急躁的脾气又尽露无疑,“这都第五次派人去了!”
华皎眯着眼道:“殿下应当高兴才是。这既然已经是第五次了,周人仍是不答应,可见他们是铁了心不肯放人了。”
“周国现在的政令,都操在宇文护手里,那老狐狸,狡猾得很。我怕时日一久,变故又生。”
华皎又说道:“听宫里的人说,官家而今用膳,一日少过一日,朝会之时,面色难堪,怕是….”
到仲举接下他的话:“殿下也该做打算了。”
陈蒨剑眉挑动,冷笑一声:“哼,我打算得还不够么?侯安都与周文育之前讨伐王琳,打了败仗被绑在桅杆上,若不是执守的阉人贪财,他们差点就要丧命。他们前些日子才狼狈逃窜回来,陛下欲严惩此二人,还不是我当中求情,他二人才幸得复位?若不是为图后事,我何必卖他们这个人情。现在朝中诸臣,其一知陛下,其二便只知我临川王。纵然周人将内弟送还,我看,人心还是向着我这边的。”陈蒨担忧归担忧,他对自身实力,仍是有着充足的把握。
“殿下仁德广布,功绩昭彰,实乃世所共知。但下官以为:患在中宫,不在朝野。这女人呐,多少都有点护犊心切的毛病。”
陈蒨低头沉思:“皇后最近有何动静?”
“明面上的那倒没有,不过常在陛下耳旁吹枕边风,这怕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你倒是多虑了,我清楚叔父的为人,他虽是与皇后情深日笃。可这种军国大事,从来有他自己的打算。”陈蒨一说完这话,心海里又泛起了几丝波澜:他跟随叔父的这几年里,叔父对其颇为照顾,不仅事事关切,更是有两次自己差点舍身沙场,都是叔父奋不顾身率军使其脱救出来。一来二去,对叔父的埋怨也少了,多少也能理解一下他身为人父的心情,又有哪一个父亲,甘将自己辛苦创下的雄卓基业,拱手让与外人呢?视若己出毕竟不是真的己出,族中子弟也终归不是自家子弟。
华皎没看懂陈蒨脸色,继续说着自己方才的意思道:“可这夫妻之情,到底是强过叔侄之义…纵使陛下现今没有不利于殿下的想法,可谁又能知以后经年累月的枕风会不会干扰圣听?依下官愚见,不若寻找机会….”
陈蒨不欲他说出大逆之言,当时便从席上站起,指着华皎骂道:“放肆!你须知道,你不仅是我的僚客,亦是陈国的子民,如何能说出这种话来?你以为我为了一己私欲,便会置国家大义于不顾么?眼下西有王琳进犯,北有高齐压境。我系心储位,非仅是为我前途考量,更是为了国事计较。国中一日无嗣,人心一日不稳,这点道理你们都看不出么?”
华皎一阵惶恐,跪在地上连胜谢罪。他自恃于陈蒨有恩,才说此推心之言:原来陈蒨早先被侯景囚禁之时,华皎曾在王伟手下任事,对陈蒨颇有惠待,是以后来才得了他的重用。可他犯了世上得志之人常有的错误,便是高估了自己对别人施恩的效用,更何况陈蒨本就不是感情用事之人。
陈蒨这一声怒斥,余人皆是不敢接话。唯有韩子高面露崇敬之色:“殿下…”
“在此私处,就不必喊什么殿下,称我表字子华就行了。”陈蒨对他说话,语调忽而就变得柔和了许多。
韩子高左右瞧了瞧华皎和到仲举,小声喊了句:“子华….”言语之中,仍是带着难为情。余下二人,听得陈蒨和韩子高在这一室之内,小儿女状打情骂俏,颇觉肉麻和尴尬。
“最近可有勤读诗书和武经?”
“恩。”韩子高小声应了句,“兵家六经都读过一遍了,骑马射术,每日也都常练。”韩子高虽然看似柔弱,但那是相较于英姿挺拔的陈蒨而言,若与常人相比,他仍算得上长身玉立,稍加锻炼,也是块练武的材料。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能据人以口实。你多习点实用之学,日后我便可放心命你为我的近卫,看朝中之人,还有谁来多舌。我便让他同我的子高比划比划。”陈蒨欣慰地笑道。
他又回过来分别看了看华皎和到仲举:“你们能有今日成就,皆出于我一人的私泽,论门第,论功绩,论威望,都不能服于朝中重臣。
还望你们三人团结助力,以后公卿之属,未必便不能是汝囊中之物。”
三人一齐叩首谢恩,陈蒨独留了韩子高一人,陪他还入内室。华皎、到仲举相视一笑,也就不必多说,自觉退出了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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