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 (9)

作者: 北喻 | 来源:发表于2017-08-11 21:56 被阅读0次

    chapter 9

    兰站在我对面,她声音嘶哑,有一种挣脱不了的钝重感。她仅仅是站着,非常陌生的姿态。

    她在对我说:“你让我走,你留不住我的。”

    然后我就醒了过来。

    我坐起身来。太闷了,那种空气被抽走的感觉又来了。

    我打开手机,屏幕里黯淡的光映着满室黑暗。现在是凌晨。我一直都觉得,这是一个微妙的时间点,世界上有多少痛哭和撕扯发生在这一时刻,又有多少人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切肤感受那时的失落。

    我曾经以为,我已经忘掉了。或者是,我可以强迫自己不去回忆起来。

    但是不行。

    她的号码一直在我的手机里。一个没有意义的空号罢了,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罢了。删除这个动作往往发生在一念之间,然而我都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念头。

    仿佛一个濒死之人躺在空荡荡的旷野上,他需要抓住些什么来让自己好过一点。

    我其实时常梦到她。梦里的她背对着我走过客厅,捡起我掉落在地板上的衬衫,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出去。走出去,不再回来。

    当类似的黑夜来临时,我很庆幸,她给我的结局里还留有一丝温柔的余味。

    “你来的好早。”第二天上班的路上,那个女孩朝我迎面走来。

    “……你好。”说实话,我不愿意喊她的名字。尽管我周围没有人知道兰的存在。

    她笑。在她笑的时候,那种年轻到没心没肺的感觉尤为强烈。我暗暗叹气,难怪她那个更年期主管总要以工作的名义把她使唤来使唤去。

    “喂,阿森,你不用这么严肃的。”

    “我很严肃么?”我不自觉皱起了眉。

    “你看,你看你现在这副表情。你难道不会笑的么?”

    我看着她。

    “行了,我逗你玩的呢,”她笑够了,直起腰来,“你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你知道就好。”我说过的,我应付不来她。我尚有自知之明。

    “你是Z城人吗?”她问。

    “不是。”

    “我就说嘛,你看着不像。那你来这儿多久了?”

    “问这个干嘛?”

    “就问一问啊。你昨天跟我说过的吧,你来这家公司快两年……那我猜,你来Z城也是快两年了。”

    “你猜这些干什么?”我尽量不去看她。

    “因为你很怪啊,我昨晚说过的啊。”她耸耸肩膀。

    “我不懂你的逻辑。”我不得不笑,“但我实在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喂,感觉而已,需要那么多理由么?”她白了我一眼。

    “……那你是Z城人么?”我问。

    “不啊,我才不是。只不过大学在这边上,毕业以后就留在这咯。”

    “你怎么不回去呢?一定要留在这里吗?”

    我心想,总算可以找一个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了。

    “那你为什么来Z城,你先告诉我怎么样?”

    “……算了。你去工作吧。”我说。

    “喂,你这人真是……”她瞪我一眼。

    “今天项目很多的,别浪费时间。”我坐下来,不再看她。

    我想,今后还是避着她比较好。不仅应付不来,还完全招架不住。

    那她像兰么?我问自己。这个大胆的,直率的女孩,像那时的兰么?

    我记得第二次见到兰,是在朗诵社的彩排上。社长是一个手不离书的男生,喜欢福克纳,崇拜博尔赫斯。他选取的往往是拗口的外文诗歌,有时对翻译不满意,还会亲自上阵进行修改。这次彩排,他选了《圣徒诗歌》中《鹿慕》这一章节,对他而言可能是最低标准,然而还是有很多人不知所云。

    我在现场帮忙做记录。社长正在对一个朗诵了好几遍的男生说:“还是不行,你得换一种方式。再好好揣摩一下吧。”

    然后他摇摇头,提高音量喊:“下一个!”

    下一个拿着稿子上来了。

    “诗的内容熟悉吗?”社长问。

    “还……还行。”

    “那脱稿来一遍。”

    那个同学紧张地笑了笑:“脱稿太难了。”

    “……你先下去吧,都到彩排了还不能脱稿吗?”他又一次摇头,“下一个!”

    然后就是兰了。

    我侧过身看了看她。没拿稿子,什么都没拿。她穿一条纯白的连衣裙,轻盈地走过来。舞台上的灯光打在她身上,看上去莫名有了圣洁的意味。

    很奇怪,那天彩排时的舞台明明拥挤而又嘈杂,但我只看到了她。

    她站在社长面前,目光却遥不可及。她慢慢开始她的朗诵。

    “我的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湖水。”

    我感觉得到,周围不约而同地安静了几分。

    我不懂朗诵,也不知道《鹿慕》到底写了什么。但我都看得出来,她并没有煽情,可是声音里爱而不得的悲戚就是抓着你的耳朵,吸引你驻足倾听。

    “我如困鹿切慕湖水,里面干渴难言。”

    她结束了朗诵,深深地鞠了一躬。

    社长率先鼓起掌来。

    我微笑着远远地望向她。那时的我和所有年轻男孩一样,有一腔不愿冷却的血液和义无反顾的心脏。她和所有年轻女孩一样,有那么多不愿打磨的棱角和不计代价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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