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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相亲
张爱玲说:
于千万人之中
遇见你所遇见的人
于千万年之中
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
没有早一步
也没有晚一步
正巧赶上了
那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说
唯有轻轻问一句:
“哦,你也在这里吗?”
记忆像新生的蔓藤,它靠一根纤纤的根茎撑起婆娑的绿叶,细软的枝条依着杖物缠绕攀爬延伸。回忆的思绪在心头蔓延开来的时候,需要将藤逐根、逐条拆分……理清脉络。
将记忆逐渐打开,时光飞逝、倒退,回到三十年前。
我的脑海出现这么一幅朦胧的周边戴着光圈的画面:
一个娇俏的小女生在课间安静地写作业,耳朵两边各梳着一条长长的马尾,两条小丫辫子软垂在两肩,显得格外有静气。
一个调皮的小男生常常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从隔壁的教室跑到这小女生的教室与其他男同学玩耍,眼光时不时偷偷往这小女生的身上瞄……
这个小女生就是我,这个小男生就是我的先生。
呵呵,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缘分就是这样,所有的错过,只为等
来一世情缘!
夜华等白浅三生三世。
我问先生,你等我多久了呢?
他说,我等了你二十四年。
因为,我二十四岁与他结的婚。
呵呵,这份浪漫让我也醉了。
当然,那个小男生偷看小女生的画面是我听了先生的一句说话而臆想出来的。
他说:“小时候的你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总以四十五度仰望的角度看你。”
我笑了:“哪有呢!这只是你的错觉而已。那时候的我虽然比你高了那么一点点。”
先生是我的小学同学,也是我的中学同学。他属羊,我属猴。按属相来说他比我大一年,但实际上他只比我大两个月零十天。他是一只老实巴交的小羊,我是一只古灵精怪的顽猴。
他总是说这么一句笑话:“我被你的外表所欺骗了,其实你狡猾得很!你必须要用下半生来弥补这种欺骗所带来的伤害。”
我与他虽然自小就认识,但我们在重逢的前一刻并没有过任何的交集。甚至,我们的再次相见,是缘于一次相亲。
是的,朋友们没看错,是相亲。一场由双方父母替我们牵线的别开生面的相亲,才铸就了这段情缘。
我这一生中只相过一次亲,而且巧得很,一次就中的,而这对象就是我的小学同学,也是我的初中同学。
因为对上一段感情的不舍,而拒绝接受新的感情,我以为,这次“相亲”也是如此的——没有结果。
当妈妈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的时候,我很抗拒。我知道她说“见一个人”的意义,我说,不见!
但是父亲却焦急万分,他激动地说:
“你到底想怎样呢?之前那么多个那么好的你都不喜欢。如果你还放不下,我直接打电话给他,告诉他你仍在等他。你说不出口的话,爸爸替你说出来!”
爸爸说的这个他,就是我的前任。
爸爸这么一说,我就急了,马上阻止他,因为我害怕看见爸爸的卑微。其实我是明白的,一段缘尽了的爱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死灰复燃。
爸爸说:“燕女,咱们放下吧!好男儿多的是,不只他一个!”
真的很害怕看到父亲为我流露出担忧和焦虑的眼神。
于是,就有了这场相亲,就有了这“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正好赶上了”的情缘。
(二)重逢
在美好的年纪里缺爱的人们是否有这样的体验?
我是一朵盛放在枝头的花
只等风来
便飘落在你怀里
呵,我当年便是那朵盛放的花。我的好朋友说:
“我与你的经历很相似,在美好的年龄,同样缺爱,但我没你那么勇敢——跑去相亲!”
我们那个年代的青年,甚少人会通过相亲来结交朋友,甚至不屑于这个交际形式。
即使时光已流逝十几年,相亲的那个时刻,那心境与样子,仍然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初秋,在我的生命中好像所有美好的开始都发生在秋天。
我生于朝霞满露的春天,经历过热情奔放的夏的滋长,在秋里盼来了硕果累累的收获。所以,我酷爱秋。
那个初秋,风吹叶落的季节。我刚刚上完早班,已是中午十二点。在妈妈的催促下,我匆匆脱去工装,换上简单的T恤搭配牛仔裤,飘着长发。
妈妈看了我的打扮,说:
“不穿条裙子吗?穿裙子好看许多呀!”
我说:“随便啦!”
妈妈继续说:“他是你的同学呢!多年不见,尽量给人家留一个好印象吧。”
妈妈总是担忧,好像她女儿没人爱似的,好像她女儿嫁不出去似的。
我说:“我想不起来了,不记得他的模样,也想不起他是谁了!就这样穿得随意一点挺好的呀,我不觉得有多难看。”
妈妈拗不过我。
于是母亲携着女儿的手,去会会女儿的相亲对象。哈哈,现在想起来就觉得特别奇葩。我们那年代的人,在我知道的范围内,哪有人相亲的呢,而且哪有在相亲的时候居然还带着自己的妈妈的呢!
我就是这朵奇葩!
来到妈妈预订的地方。是的,连地方也是妈妈与人家沟通约定好的,我只负责出现就可以,或许这样说,我只负责露露脸就好。
老实说,我对这次相亲并不抱希望,内心迫切地希望早点结束,以圆了妈妈的心愿。
妈妈订的地方在那时候来说算是清城最高级的酒店——步步高酒店。
妈妈领着我出现在一群人面前。是的,没错,我将之称为一群人是对的。那儿有四个人,分别是我的同学、他的爸爸、他的妈妈、他的二爷爷。
天啊!原来先生比我更奇葩!我只带了妈妈来相亲,他却带了一群人来!
直至那会儿真见了面,我才真正想起他到底是谁。出现在我面前的他已是长得牛高马大。我脑海里瞬间便浮现出他小时候的微型模样。
与印在我记忆中的那个微型版相比,身高像是瞬间拉长了的,高了许多;身材像是发酵了似的,圆了数倍;样子像是充了气似的,涨停板了。幸好,小时候的帅气还保留了数分。
我用五个字就可以将他形容出来,那就是“一个帅胖子”!
“嗨!原来是你!”
我笑得很灿烂,居然没有尴尬,落落大方地跟他打招呼。
“是的呢!”
他也笑了,多少显得有些腼腆,但也是一脸灿烂。
我和妈妈很自然地坐在他们身边。
这时候,他的二爷爷开始说话了。然后,他的父母亲也开始说话了,十分热情。
其实这个二爷爷是我早已认识的人。在那十几年前他就已经七十好几了,有点老太龙钟之感。他笑脸相迎,说了一些客套的说话。也直至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才是我们真正的“月老”!
他们几个长辈在边吃边继续侃,因为他们都算是熟人了。我与同学彼此一番客气话说完之后,都保持了沉默,感觉时间在那凝固了。为打破尴尬,我自顾自地吃起东西来了。
先生后来才说:
“再见你之时,你一点没变!还是我印象中的那个样子,美极了!你一直是我的女神呢!”
我用小拳头轻轻地锤打他:“那当初见面的时候,大家都没话说的时候,尴尬死了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这样说?”
他哈哈大笑:“难道在那么多人面前,我可以说这些话吗?若真这么说出口肯定会让你给羞死!”
我当年便是那朵盛放在枝头的花,只等风来,便飘落在先生的怀里!
(三)牵手
当薄雾似纱
层层将我包围
此时,我看见
那遥远的天际
露出一丝微光
自重逢后,我俩虽然交换了联系方式,但是连续几天都没有联系。我想,还是算了吧,反正我也从没期待过这种相来的亲会开花结果。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心境当然仍如往昔那般平静。
偶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原来是他。他说,咱们开始约会吧,好吗?从电话中传来的声音可以判断出,他正在微笑。
我顿了一顿,也笑着轻轻地说,好吧。没有激动紧张,没有惊慌失措,如此自然,如此平静。
好像本来就应该这样。
那是初秋,秋的爽朗赶走了夏的纳闷;一阵阵风吹落了一地黄叶;天际的一丝微光照亮了一颗被雾笼罩的心;一把温柔的声音驱走了一心的执念。
我对自己说,是时候放下过往了。
我俩一边说着话一边相距着数步走在北江边,街灯隐露微光,江面上漂着几只渔船,借着两岸投射出去的灯光仍可以看见江面上波光粼粼。
夜,如此静谧而美好。
微风拂过我的长发,我借着风用手指将脖子上的秀发轻轻往后一掠,扬在风中。
他望着我笑着说,你真的很美!
我没说话,笑了。
继续走了一段路。在那转弯处,感觉风大了,他迅速伸出左手轻轻地抓住了我的右手,一股暖流瞬间从掌心传递过来。
他说,冷吗?
我说,不冷。
他笑了。
我也笑了。
我知道他当时是想牵我的手,所以用了那么烂的招。有一句老话这么说:“招数不怕旧,只怕你不受”。我当时并没有挣脱,居然接了这招。
这是我们自重逢后的第二次约会,第一次牵手。
即使是现在,我们每每途经那段路,他总是笑呵呵地问我,还记不记得第一次牵手的情形。
我也笑嘻嘻地怼他:
“要牵人家的手,直接牵就好了!还故意问人家冷不冷,那时还热得很呢!手心都冒汗了!”
就是这样,一只厚实的大手轻轻地牵着一只瘦削的小手,一路走,一路走,一起走过了十六个春秋!
我问他:“为何你总喜欢走在我的右边呢,为何你总喜欢牵我的右手呢?”
他说:“让你走在左前方,是对你的尊重。你没发现吗?那些领导都是走在左前方的,护卫的都在右下方紧紧相拥的。”
他又说:“我的左手牵着你的右手,让你更靠近我心脏的地方!”
我满意地笑了。
即使是现在,我们一起外出,他也总是喜欢让我走在左边,他走在我的右边。
而我,总喜欢用我的左手挽着他的右手,让他领着我走。他也随着我。
后来我问:“相亲的那会儿知不知道对象是我。”
他说:“当然知道。”
他还说:“我感到很愕然,因为根本想象不到像你这样的女孩也会跑来相亲!”
接下来他说的一段话让我感到很震惊。
原来我俩的缘分并非天注定的,而是好几个人用心铸造而成的。
我妈妈和姑姑都认识他二爷爷,我姑姑也认识他妈妈。
十几年前,我姑姑是开小卖部的。他妈妈是我姑姑的熟客,长得很胖,姑姑称她作“胖大姐”。
她们一次偶然的谈话,促成了此段佳缘。
姑姑说:“胖大姐,你如此有福气,想必儿孙满堂了吧!”
胖大姐说:“才没有呢!儿子还没结婚,连对象都还没有呢!”
姑姑乐了:“你儿子多大了?”
胖大姐笑说:“二十四了,我也想他早点结婚,我想早点抱孙子。”
姑姑继续问她家住哪里呀,儿子是干什么的呀,诸如此类的问题。
最后,姑姑笑了:“孩子的事,咱们做长辈的也操心不来呀!”
姑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暗记住了这位胖大姐的话。
(四)诀别过往
再见了,那段曾经刻进心底的感情
再见了,曾经感动了彼此的誓言
再见了,那个曾经编织的美梦
再见了,那个曾经深爱的人
姑姑用心记住了胖大姐的说话。我先生在山塘村委八村,而我在六村。我们就相隔一条村,一条马路的距离。姑姑马上找到我妈妈,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那个时候,我的亲人都为我操碎了心。其实我年纪不算大,那年才二十四岁。样子也不赖,追求的人也不算少。可能我过于偏激的行为让他们担心不已,因为我曾经在他们面前说过非那个人不嫁!
妈妈亲自跑到八村找到先生的二爷爷,这个二爷爷是我们的远房亲戚,很疏远很疏远的那种。那个时候也有固定电话,但妈妈担心在电话里面说不清楚,于是亲自登门拜访。
妈妈将来意简单一说,二爷爷就表示十分乐意帮助牵线,并对先生一顿夸赞,说他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而且还说先生的父母人际关系也很好。妈妈听了更是笑逐颜开,一心想促成我们的美事。于是,便有了我们相亲的那一幕。
先生不说,我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姻缘居然由这么多人牵线。这于我而言确实有点压力。我不想辜负了这几个如此可爱的人,于是告诉自己,要放下曾经,忘记过去,尝试接受。
缘分这东西真的说不清道不明,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当我与先生确立了恋爱关系的时候,那个他居然给我发信息了。自从我提出分手后,一年多了,我等他那么久,他从没有找过我哪怕是一次,甚至连个信息也不屑给我发来。突然接到等待已久的信息,我真的很茫然,心头被触动了,久久不能平静。
我甚至恨他,为什么一直不给我信息,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
但理智告诉我,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于是告诉他,我快要结婚了。
是的,对于感情,我不可能对两边都抱希望。我更不能辜负先生对我的好。我想既然对前一段感情作了了结,那就不要再去纠缠了,要不然,只会让彼此伤得更深。
那就让它彻底成为过去吧!
对于我和那个他的恋爱故事,我曾写过一篇《 爱一个人 恋一座城》的小说。说是小说,其实就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只有深爱过,才会难以释怀。相信这便是爱情的魔力吧。
好像跑题了,言归正传,回到与先生交往的过程中来,甜蜜又涌上心头!
与先生重逢的时候,他正是一名厨师,那会儿的他刚刚从天津跑回家乡发展。
或许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缘分,不迟不早,刚刚好。
他笑说:“如果我早点回来了,我就不会来和你重逢了,因为有另一段姻缘等着我。”
正因为他没早点回来,所以……
他又一本正经地说:“幸好我没有早点回来,要不然遇不到你了,那将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遗憾!那我就不能冷手捡了个热馍馍了!”
“谁是热馍馍!”我笑着装作发怒。
(五)咱们结婚啦
农历十月初九这天
朝霞染红了那神秘的东方
曙光隐在那层薄纱里,透亮
等待,等待那一刻,破晓
那只火球在不停地跳跃
它蹦出地面的瞬间
宇宙万物被光笼罩
那片天,光芒万丈
在这激动的时刻
我们结婚了
回忆,由一个个片段组成。
片段一
先生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系着红色条纹的领带,头发喷了定型喷雾,显得格外稳重帅气。
他手捧鲜花微笑着站在我的不远处,他望向我的眼神尽显温柔,又带着几分羞涩。
片段二
他在一群亲友的拥簇下,一步,一步,慢慢向我走来。
在所有人的欢笑声中,他仍然保持微笑,静静地站在我跟前,帮我扣上胸花,戴上戒指,整理好我的头纱,轻抚我的发髻。
我看见,那双厚实的大手在微微地颤抖。
片段三
他用微微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我纤细的手,他额头上渗出了几滴汗珠,他脸上始终保持的微笑让他的信念更坚定,他看着我的眼神,始终温柔而深情。
片段四
他轻轻地伸出右手轻搂了一下我的腰枝,然后执起我的左手放进他右臂弯里,笑着凝望我。
他领着我慢慢地走出家门前的小巷,后面拥簇着一群笑容灿烂的亲友。
片段五
我穿着一袭洁白的婚纱,盘起了秀发,戴了头冠,这打扮似乎所有结婚的女子都是如此的,再普通不过了。但是,我知道那天的自己肯定光彩照人,连眼神流露出的光芒也羡艳了他人。
片段六
我手捧鲜花,先生携着我慢步走出小巷的尽头。
妈妈在前一晚就将所有细节叮嘱我,必须要记得千万不能回头张望。我谨记于心,一次也没有回头。
片段七
农历十月初九,天气虽已经变冷,但我倍感温暖。
先生一手撑着伞,一手挽着我,拖地的婚纱裙摆被一个小妹提起,露出了我的红鞋子和枣红色裤子。
我怕冷,穿不了袜子。我又爱美,不能不穿洁白的婚纱。可惜那时候没有暖宝宝。
片段八
与先生一起走到街口,在精明的二婶的庇护下,我俩双双钻进了车子。
待所有亲友都钻进了车子,我们的迎亲车队浩浩荡荡地穿越在由清城回山塘的大道上。
片段九
车队很快回到我们的家乡,来到先生的老家。
只见一大串红鞭炮,从三楼楼顶一直垂到地面再延伸了数米。我们就站在远处,先生用双手紧紧捂着我的双耳,我微笑着看着它噼呖啪啦地火花四射,听着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瞬间开出了遍地红花。
亲人们将嫁妆逐一挑进家里,其中有两盏点燃着的油灯,被一位资深的长辈小心翼翼地护送进家门。
先生携着我,迈过门口燃烧着的火盆,红红火火地大步跨了过去。
走进了屋堂,先生含着笑给我来了个公主抱,他抱着我从一楼一步一步走到二楼,进入我们的新房。
片段十
晚餐时,我换上了一袭红旗袍,在给每位宾客逐一敬酒的时候,我的脸发烫着。闺蜜对我说,肤色里已经有红妆渗透进去了,白里透红呢。
所有的这些,都刻进了我的记忆深处,十几年来从没被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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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主编:七公子小刀
专题编辑:红耳兔小姐姐、零点壹弋一、沐恩佳音、城外的阳光sun、阿斌bin、七月默涵、猫小巫Er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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