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洼传（四）

        这一年，天气异常的干旱，蘑菇洼也没能保佑住他的子民，李守全作为家中长子，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那随时见底的米缸。

        年成不好，没打多少粮食，无论怎样精打细算，也熬不到麦秋了，这样下去只有一条死路。

        两个弟弟早就因为饥饿而变得浮肿，那鼓起的小肚子和麻秆儿似的胳膊腿儿，看在李守全眼里，心疼的直掉泪。自己年岁大点儿，还勉强可以多吃些糟糠和榆皮，可他们小孩子，怎能老吃这些东西。

      白天在戏台子上当兵的说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工农红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革命队伍，红军是为咱穷苦百姓打天下的，为让全天下的受苦人吃饱饭而奋斗”。李守全不知道什么是革命，但他听得出来，跟着共产党干有饭吃！参军的愿望更坚定了。这年是1936年，红军主力完成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在陕北站稳脚跟后，开始在北方发展，在国民党统治力量薄弱的偏远山区大力招兵买马。

        就在那个忧伤的夜晚，李守全向父母说了投军的计划。

        他娘死活不同意，儿是娘的心头肉，她怎么舍得让儿子从军，况且这兵荒马乱的，参军注定是九死一生。

        他爹倒是同意守全去参军，说老天爷不给活路，不让人活，只有自己把路蹚出来，去投军好过逃荒，好歹有个奔头，有个目标，就是死在战场上，也算是轰轰烈烈，不枉在这世间走一遭，总好过在这山旮旯里死命的挣扎，像蝼蚁一样活着。

        守全他娘经不住这父子俩的来回劝说，终于肯点头了。可是更大的问题来了，听说要参军得先掏钱买身军服，可家里连一个子儿也没有，拿不出一分钱来，李守全苦恼着。

        在旧时的乡村，有这样一个现象，每逢凶年，就会催生一个职业——人贩子。荒年生存困难，穷苦人家养不起孩子时，只有含泪将儿女卖与别人，被卖的孩子前途未卜，但跟着亲生父母苦捱青黄不接的岁月，前途更为凶险。

        家里少一副碗筷，省下一份粮食，才能更好的养活剩下的人。李守全的爹娘开始合计这件事了，一来可以凑上给守全买军装的钱，二来给孩子盘算一个好点的未来。

        夜里，守全听到了父母的谈话，也听到了母亲的哭声，她小声哭着说“三儿啊，爹娘没本事，养不了你了，这辈子我们的缘分尽了，下辈子托生一个好人家。”守全听到，泪水打湿了枕头，三弟守义才十岁啊！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岁的孩子，早就懂事了，不能直接告诉他这个冰冷的事实。人贩子告诉守全父母，要把孩子卖往河南的一个大户人家，为使过程顺利，由守全和他们一起走出几百里，骗三弟说投靠远房亲戚。

        骨肉血亲，就这么分别了，前路茫茫，生人做死别，恨恨哪可论！唯一让守全和他父母欣慰的是，孩子的新家家境殷实，吃穿不愁。

        守全回来捎回一麻袋粮食，他也如愿以偿当了兵。离家的那天，父母又大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