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大今年虚龄二十四岁,单身,一双三角眼,内敛精气,平时一副山不显水不露的模样,喜欢装笑,但不好看,熟念三字经,道德经,心经,拜大正寺的方丈禅觉为师,但与杨树浦附近几家教堂的神父,清真寺的阿訇和教长关系也不错。阿大是生在宁波乡下,未满周岁到上海,受得是洋教育,却一脑门老思想。他练得一手好书法,是他父亲李正炎最中意的,每逢过春节,阿大就不停地写春联,送福字到世叔家去,收了不少的红包,系数交给他母亲。他母亲大年初一到哈尔滨路上的大正寺上香,转手系数交给当家和尚禅觉。阿大读到高中二年级,父亲被害,他辍学接手宁波会馆。
阿大双手弹了弹长衫,起身,扫眼众人,脸上装的笑容没了,露出三角眼,“五叔,坐还原座上去吧!”阿福没有听老三的,还跪在会堂当中,现听了阿大的话,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坐还原座。“师爷讲得话是有道理的,规矩立着就是天,没人大过天,我也一样,阿爸活着也一样!大账房张爷明天一早到五叔家,所有的账目先封起来,等我指令;三叔与阿二头开好会后,立即去找高田,一直到见到为止;海子从现在起,调到我身边,当助手;海子听好了,会后先看牢这八箱黑金,二十四小时守好!散会。”
阿大讲完话后,径直朝内堂走去。内堂与大堂之间是一个内天井,半埋着两只大鱼缸。阿大站在天井当中,抬头望苍穹,繁星点点,从内堂飘来一丝淡淡的藏香,而大堂传来离席时椅子的碰撞声,谁也没有说话,似乎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阿大能听出,站在天井四周的暗角里,站着四个人,他们扇动的鼻翼呼声。这四个人,永远站在暗处,像四道墙,挡着阿大的四面。阿大永远不会忘记,三年七个月零六天,他就在这里,听到了晴天霹雳的消息,如天一般的父亲,死了。他的眼泪至今还在流,只是从心里头流出来,他在一夜之间明白了一个道理,再强大的人,生命与再弱的人一样,死了就没了。要做事情,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没有了性命,一切的一切,都是空的。他知道自己的功夫,功夫,父亲的功夫被人当成神了,却被子弹打死了,这子弹是从窗外射进的,只一枪,打爆了父亲脑袋,他们说这枪是狙击手打出的,狙击手可以在一百米之外,百发百中。于是阿大不急着当宁波帮的大阿哥,没有四道墙,他当上大阿哥,一样没有安全。今晚在堂会上,他一直憋着不说话的坎坎,他跨过了。因为他的四道墙,有了。
阿大进了内堂,在他父亲的遗像前点了三支藏香,叫了半吊子,吩咐了一阵。半吊子匆匆地从会馆的侧门出去。
街道马路,人迹稀少。前几天睡满街沿的人今晚都趁凉快,回家早早上床入梦。几辆黄包车在蛋格路上小跑,不断发出汽灯摇晃的声响。阴沟边的老鼠抢食争斗,吱吱乱叫。
半吊子一路小跑,直奔瑞昌坊。他的任务是在瑞昌坊对马路候着,看住阿福,半夜里往哪里逃。
阿福知道,阿大让大账房老张明早动手,是放他一夜的时间,要么人逃要么钱逃。他选择的是钱逃。所以一回家,马上把大老婆二老婆叫到前厢房,金银珠宝,房产地契,扎成二包,让她们各带一包连夜往娘家送。这大老婆是一个拎得清的女人,她娘家老头子早就讲过,别看女婿是木器厂老板,实际上是舔刀当饭的,所以一句话也不多问,只管分多分少。二老婆是苏州人,唱评弹出身,以为是生死离别,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因为娘家在苏州乡下,半夜里哪里去乘火车?本来阿福是心疼二老婆,想分她多一点,被她一搞,脑子本就嗡嗡响,也掏出一股心酸,跟着一起哭。
半夜三更,瑞昌坊弄堂口大铁门开了半扇,阿福的黄包车从里拉出来,半吊子看得清楚,只坐了阿福的大老婆。天朦朦亮,阿福二老婆扭着小脚背着一只包袱,走出铁门中的小门,到十字路口,叫了一辆黄包车也走了。半吊子知道,阿福的小老婆住在法租界淡水路上。看来阿福是不想逃了,半吊子等到天放白后,拔腿朝会馆奔去。
会馆门口以前一大早,必定有一排大饼油条豆浆瓷饭糕摊头,而且总是人山人海的,因为木器厂有百来号工人,都是从会馆大门进去的,所以早点生意是小摊头的固定收入。今早奇怪,摊头还在,但生意冷冷清清。半吊子进大堂,没有人。他来到内堂,看到了稀客,阿三头李志西!大阿哥的小儿子。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他看到半吊子,马上站起来问:“人都到哪里去了?阿二头昨夜一夜没回家,姆妈急的打了一夜天电话,会馆里也没有人接,我一早跑来,大哥也不在,他们都到哪里去啦?”穿了一身学生装的阿三朝着半吊子发脾气。半吊子有一年快没有见到阿三,见他又长高了半只头,跟阿大差不多高了,面相也越来越像他过世的阿爸,透着帅气。半吊子说:“勿要急,阿三头,勿要急;楼上每一间房间都寻过?”“寻过!你还不相信我眼睛?”“相信相信!”半吊子做着安下心来的手势,脑子飞转,想着阿大就是去南市城隍庙也早该来了,况且自他会馆当家后,再没去过南市,不对,他叫道:“姜妈姜妈!”大佣人姜妈在厨房间高声应着。阿三插话:“甭叫了,我问过了!我马上要去上课了,你去找,找到马上打电话到惠明里,姆妈等着嗨!”
姜妈揣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上来,“阿三头,吃了再走;好长时间没见到了,跟姜妈生分了对吗?吃好再走,你这个小菩萨!急啥?哎呀,烫死我了!”姜妈放下碗,快步跟上一头往外冲的阿三。从内天井传来:“阿三头,叫我!叫我!”“姜妈!”“哎唷,你以后要想死我啦!活脱脱是当年的大阿哥!”
半吊子听着他们的对话,脑子却想着昨夜里可能发生的事。他来到后面的木器厂,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人。他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三年半前发生的一幕,历历在目,难道……?他不敢想,四肢沁出一阵冷汗。一定是找那个日本人出事了,他想。
果真,虹口日本人居住区蜇伏着几路人马。一路是当地的黑帮;一路是从东三省逃难来的东北军;一路是上海政府的警察;一路是日本人;还有就是宁波会馆的,以阿大为首。
昨夜,老三和阿二去找高田,在汇山路(霍山路)上碰到打群架,好像有准备的,路灯都提前打黑掉,因太暗,看不清楚,所以按老规矩做,闪在一边。不过叫骂声能听清楚,人多的一方是东北人,手持铁棍出击很猛很凶,开始时人多一方是攻击,但很快,铁棍被夺,被攻击一方反守为攻了,而且打斗极有招术,看出来,是日本浪人。老三暗暗着急,心想这几个东北人要吃亏了。他问阿二:“出手吗?”“你带了?”“带了!”老三已经很长时间不别斧头了,但今晚与阿二头出来,心想老大已经没了,他的公子不能再出事,否则九泉之下不好交待。他出来时悄悄别了二把斧头,用短衫罩着。“还等啥?上!”“我一个人上,你等着这里,我一人打他三个没问题,听好了!你等这里!”老三一边拔斧头一边叮咛。“晓得晓得!”阿二的眼睛发亮,人一跳一蹦的,他从小就是逢打架浑身就烧,是血在烧。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特制的螺丝刀,跟着老三,一跳一蹦的。
老三别的本领讲不出,打架,玩命,是专家。他一边上前,一边已经看出这三个浪人的招术了,三人成三星站立,背对背,面对敌;攻一起攻,退背靠背。这东北人有五六个,人虽多,但不站队,只会乱打,有的已被夺铁棍,被打得头破血流,但不逃,赤手死搏。“英雄,让我打!”老三喝道。老三知道破这种三星站队战术,只要打趴一人,其他二人的背就露出来,说是堡垒,也是骗骗洋人头的。他的斧头,玩得真是绝。宁波帮打架也有规矩,说好对方不杀人,就不准杀死人。所以老三用斧头背面迎敌,先是用右手一个花招,等对方迎招,实招是左手:斧头的铁头与木柄处弯住对方手中的铁棍,连打二个急转,对方的手腕别不过来,必须放掉手中的铁棍,才能保住手,接着老三的右斧头铁背面狠狠敲上对方的脖子,只听“崩”地一声,对方倒地,老三晓得,没有半个钟头,醒不过来的。另外二个浪人发现强手来侵,立马转身防卫,但晚了,两把斧头的尖头一面各对准一个浪人的脖子,速度之快,是练出来的。大阿哥李正炎规定,凡出道的人,斧头必须练到准头要切掉香烟烟头,速度要香烟屁股还在嘴上,也就是说慢一点点,弯一点点,都达不到标准。老三除了基本功扎实外,实战经验才是最重要的。二个浪人眼皮一直朝老三翻,牙根咬了咯咯响。他们知道,高手来了,师傅级的,再挣也一样的结果。
“跪下!”阿二用日文喝道。他想不到这么快就结束了,手中的螺丝刀还没有吃到血。
二个浪人没跪,反而用肉脖子顶斧头。
边上的东北人想不到这个上海人这么厉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立即在后面用铁棍对准浪人脑顶狠打下去,血花溅开了,浪人头一冲,倒下了,东北人再打,越打越凶,只听铁器打击肉身的声音,没有呻吟声也没有喊叫声。
“不好,快跑!”老三想拦已来不及了,肯定要死人。他拉住阿二头,再用普通话喊道:“好汉,快跑!”
他们还没有跑出一条横街,就听见警笛乱吹,此起彼落。
汇山路的南面靠黄浦江一面是公共租界,北面是上海华地。一条马路,当中一划为二,南面由英国巡捕管辖,北面由上海警察管辖。以前孙传芳军阀统治时,这条马路最乱,犯法的人,这边马路犯了法,逃到对马路,这边警察就不能穿过马路去捉。如要捉,必须先打报告,等批准了才能捉,犯人早就逃之夭夭。后来民国政府接管了上海,成立了上海特别市政府,与英国人达成协议,双方可以共同执法。所以这条马路上的巡警就特别多,前几天太热,今晚好不容易风凉点,巡捕和警察都躲在角落里打旽。现在听到警笛声,全从角落里钻出来,一下子,把马路两头封死。
老三叫苦不迭。自己一冲动,完了。打死人,又是日本人!唉,这几个东北人,肯定是刚到上海的冲头,什么地方不好找日本人报仇,偏偏找汇山路。老三带阿二拐进一条弄堂,这汇山路的弄堂都是死弄堂,一眼望到底,躲也躲不了。而且住户大多是日本人和犹太人,敲错门等于不打自招。听到弄堂外传来警察的脚步声和叼喝声,老三带头往弄堂底的垃圾垌里钻,阿二犹豫一下,也跟着钻进去。
弄堂口射来几束电筒光,照了几圈,退走了。阿二用手捏住鼻头,怕垃圾的臭气。老三蹲着直瞪瞪朝垃圾筒口看,脑子却在想,这几个日本人一死,上海滩又要起风浪了。前几年死了五个日本僧人,变成了国家外交纠纷,日本人的军舰就开进黄浦江,跟中国军队打了一仗,死了多少人。这东北人是流窜到上海的,闯了祸,最多好汉做事一人当。但宁波会馆,都是糊家弄口的,他想起了刚满周岁的孙子,就狠揿自己手掌的虎口。
马路上,警车和救护车的叫声一阵紧一阵。老三听着,凭他经验可以猜出,有人活下来,也有人被抓了。他想,如果这几个东北人被抓,二个结果,一种好汉做到底,死不开口;一种熬不住,咬出同党。他估计是后一种可能最大,因为他晓得警察署里那一套刑拷,是人都受不住。但愿不要死人,他双手握拳心里头在求观世音娘娘。
事实上是死了人。死的人也偏偏是老三打死的。他一斧头下去,大概是这个日本人的脖子特别细,也可能是他这二年没有玩斧头,打打杀杀的事已经不用他操心了,手上重心失控;一斧头就把人的喉结打弯了,喉结恰好卡在气管上,上气不接下气,中间断气。
另二个日本人被打成重伤,其中一个被抬上救护车后断断续续说了三个字:“斧头党。”因打斗死人是发生在汇山路的北面,属于华地,虹口警署接手了这案子。警察根据死伤者的衣服判断出是日本株三会社的人。电话打到株三会社,会社社长马上电话打给高田。高田在梦中被电话铃惊醒,他入睡前多喝几盅,睡得特别香。从电话中听清是株三会社的社长土屋博,马上哈腰,日语一个又一个:“是是。”他知道,在昆山路上的株三会社,对外说是做体育用具的,实际上是日本外务省领导下的一家武馆,专门培养在上海的日本侨民下一代的武士道精神。土屋刚从黑龙江调来不久,是日本黑社会黑龙会的,据说是鼎鼎大名黑龙会创会会长内田良平的亲信。日本侵占东三省,黑龙会是立了大功的。为了配合日本军国政府,黑龙会对中国的华北华东地区开始部署。株三会社已经被黑龙会控制。高田是一个中国通,也是上海通,况且在租界当巡长,所以电话自然打给他了。
高田知道,几个东北军南逃下来的,在上海难成气候,关键是斧头党。在上海的斧头党,是暗杀大王王亚樵的,现王亚樵因暗杀蒋汪,受追杀逃亡香港,在上海的斧头党也作鸟兽散。那也是这几个日本人刚来上海,不熟悉上海的黑社会。在上海滩用斧头的倒不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宁波帮最可疑,因为宁波帮老大就是被称为上海斧头王。他决定打一个电话先试试,反正宁波会馆的师爷是他亲家。
“亲家,还没睡吧?”高田用半生不熟的上海话问师爷,“听讲你们会馆今晚有人来了汇山路?”
师爷答:“唉,老了,睡不好了!是呀,他们没有找到你?这可是交关要紧的事!我也想打电话给你。”
“啥人啊?”
“老三呀,还有二公子!”
“哦——”高田拖了长音。“那我就去找他们。”电话撂断了。
高田穿好警服,匆匆出门。
高田家住在汇山路靠东头的一条弄堂里,在弄堂最里面一幢日本式的小楼二楼独门居住。
师爷放下电话后就觉得不对劲。平常高田不是这样撂断电话,总会说声:多多关照!师爷多了一个心眼,马上主动拨高田家电话,没有接。他想,为什么这么快就出门了?他仔细回忆高田电话中每一句话,最后定在汇山路这三个字上。难道汇山路上出事啦?不对。师爷发现自己露嘴了!内心一惊:不经意地把老三和阿二的名字报出去了!糊涂!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嘴巴。如果真的出事,自己不是成了会馆里的叛徒!想到这深一层时,师爷浑身冒冷汗。高田虽说是亲家,但他毕竟是日本人,而且是吃公饭的人。如何办?如何是好啊!他思来忖去,唯有如实向阿大汇报。
阿大也在会馆里焦急等阿二的电话,已经半夜三更了,不可能问一句话要这么长的时间。接到师爷的电话,阿大急了。阿大急的是姆妈,他知道姆妈养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最疼得不是独女,而是阿二。阿大出门了。阿大出门时带上了海子。
从八棣头到汇山路,白天车来人往的,需要半小时车程,现在半夜时分,马路上空空荡荡,车子急速驶过,时不时冲起积水四溅。从乡下挑担进城的菜农,远远见到横冲直撞的两旁站着保镖的汽车,早早躲在一边;初来窄到的,慢了一拍,被车轮溅得一身一脸的泥水,见车子驶远了,才敢骂一声娘。
车子开到汇山路的西头,碰到临时搭的路障,只好停下来。路障后面走过来公共租界的华捕捕头,打量着汽车的牌子型号,不时瞟车内坐的人和站在车旁的保镖,与他的同伙低咕着:“又来一个大亨。”
“调头,前头有命案,封路了。”捕头拿出香烟,同伙替他点火。
坐在司机旁的海子跳下车,他懂得这个点烟的语言符号,他数了数,共有四个巡捕,于是五块大洋塞给了巡头。老规矩,捕头比他人多一块。
“死了啥人?”海子问。
“日本浪人,”捕头见海子一口上海话,白白净净的,生了好感,低声加了一句,“活该!碰到冤家。”
“啥地方人?”
“捉牢的是东北人,打死人的人是斧头党。”
“斧头党?勿会搞错吧?”
捕头摇摇头,一脸神秘稀稀。
“好进去吗?”海子问。
“除非住在里面?”
海子知道接下来是看身份证。他们当中没人住在汇山路的。于是,大洋代表身份证。他回车上向阿大汇报,又拿了五块大洋下去。路障打开,车子慢慢开进汇山路。
车子越往前开,越暗。借着车灯,能看到人影越来越密。阿大吩咐车子熄灯,停在路边,海子带一个人过去先搞清楚。等海子走后,阿大再吩咐二个人去尾随配合。
海子走得很慢,没有放过眼前走过的每一个人,他要记住每一张脸,尽管很暗,越是暗越不能作为理由。他有一位中学同学在国民党特务学校当老师,告诉他,学校练得就是观察变化,分辨特点,牢记细节,死记硬背。参透学会这十六字诀,等于毕了业。他今晚获得阿大的提拔,证明自己的判断正确,比算盘肯定输,但输得光彩,趁机展示自己,抓住阿大的眼球,让阿大留下深刻印象才是目的。
海子走进人群的中心,发现地上一块白布盖着一具死尸,死尸四周站着许多穿着和服的日本人,向他投来仇视的目光。他再往前走,一直没有看到自己的娘舅和阿二头。但是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高田。高田不认识他。但他认识,因为拥有十六字诀。他自动走近高田,轻轻地在高田耳边说:“我是宁波会馆的,阿大会长就在前面的车子里,他要见你。”他用普通话说。高田警觉地盯他一眼,点点头。
海子朝回走。高田慢慢地跟着后面。
高田走近车子,看清楚车内坐着是阿大。阿大也在向他颔首。他坐进了车子。车上的司机主动下车。车门都关紧了。高田劈头就说:“你们会馆闯大祸了!”他一个劲地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们的老三和你弟弟,被抓住,已经押在株三会社里了!”阿大内心一紧。高田深深叹口气,慢言慢语地向阿大介绍了株三会社的本质,及土屋博的背景,又讲了老三和阿二被抓的经过。
阿大一直在听,一直在颔首。他能感觉出眼前的高田所持的态度及所站的位置,及所表露出来的焦急,他很快作出一个判断,高田是可信的!
阿大问:“接下来,株三会社会如何动作?我们的人会性命不保吗?”
高田摇摇头,还是慢慢地说:“只能猜,土屋博这人不了解,至少他们不会放过;明天早晨,华地警察取过证后,他们会抬走死者,在会社举行奠祭,用什么当奠祭猜不出,可能是杀人的头;现在日本国侨民绝大多数被右翼控制,杀中国人,又在虹口华地,上海政府很怕得罪日本人的,能猜出一个大约的结果。”
“你能帮什么忙?”阿大脑子闪了好几下,问了一句最直接的话。
“也就是这些了,明天土屋博会调来很多人的。”高田嘱咐最后一句,下了车,在车外,他向阿大鞠了下身子。
高田走了。阿大对他身世不是很清楚,大约知道,他是考进巡捕房当巡长的,带着妹妹来了上海已经有十几年了,一直没有结婚,是东京的乡下村民,蹲过日本人的监狱,因为是不光彩的事,一般人都不知道。
阿大必须理清楚明天一大早要发生的什么事?如何应对?如何提前布局?师爷在哪里?三叔和阿二又在哪里?阿大觉得有点燥热,师傅说,任何事你要守住心,守住心则四达。
会馆当家当了三年多了,第一次考验来了,却是如此大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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