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付建卿（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本文是付建卿先生正在创作的长篇小说《万万想不到》中的部分片断。同官县有着悠久的历史、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丰富多彩的人情世故，为小说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世事的变迁更迭，命运的交互错乱，制造出许许多多的想不到，故小说取名《万万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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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天，天气的凉气日增，知了的叫声透着嘶哑，没有了夏日的清脆。同官县城来了一个游方和尚，微胖、方脸、高鼻、阔嘴，走路身子前倾，步履大于常人。他夜里不到客店投宿，而是住在半坡上一孔废弃多年院子的窑洞里，这座院子里有三孔窑洞，曾住着一户人家。谁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对逃难的夫妻不明不白在这家人外出的时候，吊死在中间那孔窑洞里。这家人发现后魂飞魄散急忙搬走了，人们视这里为凶宅，院子里疯长的杂草，快把石磨淹没了。
和尚住进去引起人们的纷纷议论，他到街心最体面的饭店吃饭时热心的店主把实情告诉了他。店主以为，和尚得知实情后，一定会惊吓得屁滚尿流，对那里望而却步。然而，和尚并不惊恐，出奇平静地告诉店主说他知道，又说那一对夫妻命该如此，又说他已经超度他们投胎转世去了，并说出了投胎转世的地方，反而惊得店主看着他半天合不拢嘴。而他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让店主和跟前的人们毛骨悚然，脊梁骨里往外冒冷汗。
“贫僧乃游方和尚，闲云野鹤、四海为家。受同门所邀，北赴各大寺院开坛论禅。本无意在同官县逗留。但观云望气，县城里的阴煞之气很重，断定必有不安分的鬼魅在四处游荡作祟；长此下去必将为祸，殃及善良。”又说，“贫僧已经找到几个鬼魅，让他们相互转告，明夜三更时分到贫僧住处各诉因由，贫僧将规劝其顺天应命并设坛作法超度他们入转轮回，还贵县一方净地。”又说，“倘若尔等有兴趣届时可往一睹。但绝不可吵闹喧哗；否则，后果忧矣。”
第二天的三更时刻，和尚挑着一盏白纸灯笼，摇着铜铃铛，踽踽独行在山坡秋草淹没的小道间，水流潺潺的河滩上和空旷寂然的窑背顶；拖着喑哑的长音呼唤道：“醒—来，走—起；醒—来，走—起。”在这暗夜里显得异常阴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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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站在窑门口数数清点着鬼魅。有一个鬼魅想溜，被和尚一个跨步撵过去拎了回来，推进窑里，鬼魅还发出吱吱呀呀的求饶声。而后在门楣上、窗棂上贴上黄表纸，插上门，用破被子遮掩住窗户。
饭店的店主有着探索一切奥秘的精神和不怕各种鬼怪的胆量，带着杀猪师傅和烧火的伙计，悄然潜到窗底。杀猪师傅从腰背抽出杀猪刀，撩开破被的一角，透过缝隙向内窥探。只见炕台上放着一盏油灯，其光如豆，微弱摇曳；灯盏前三炷香，烟丝缭绕，周边一片晦暗。和尚盘腿而坐，神情寂然。桌凳的挪动声，男人女人的低语声嗡嗡营营。
一个女鬼魅尖叫道：“有生人味。外面肯定有人偷看。”
另一个鬼魅无所谓地说：“看呗，随他。看一眼折寿一年，这是阎王爷立的规矩。咱们这里有多少人生前都是看了不该看的事情折了寿的。”
三个人赶忙把脑袋缩下窗台，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过了一阵，和尚呵道：“安—静，休得喧嚣。”又说，“尔等鬼魅，罔顾法度，不遵命数，阴魂不散，惹事生非，伤人性命，坏人家畜，毁人财产，是何道理，嗯？”
鬼魅们大呼冤枉。
和尚道：“休得吵嚷，有何因由可一一道来，本僧与尔等做主。”
一个嗓音苍哑的鬼魅叫道：“我们要还阳！”
和尚说：“尔等既已离开阳间投身阴曹，岂有说还阳就还阳的道理？”
又一个鬼魅徐缓着说：“大师言之差矣。我等虽为鬼魅，但各有衷曲难以释怀。有的亲情未泯，有的恨意未消，所以魂魄不散，不愿离去。”
和尚说；“说来听听。”
鬼魅说：“我亡故的那一天，我那娇妻小娘子悲痛欲绝，哭昏数次。她对我的依恋天地可鉴。想起她年轻守寡，孤苦伶仃，我就心如刀绞火燎一般。我生前身壮如牛，而今干皮附骨，这都是相思所致呀。”他悲哭起来，乞求说，“大师，您可怜可怜我吧，可怜可怜我那娇妻小娘子吧。超度我重生再世，我一定感激您的大慈大悲，大恩大德。”
鬼魅各自述说着对阳世的眷恋，有的为情牵挂，有的为恨咬牙。为情的想重返阳世再续情缘，为恨的想再回阳世了断仇结。哭哭啼啼、凄凄切切、声泪俱下，令闻者肝肠寸断。
和尚说：“尔等鬼魅，已离阳世却不入轮回已犯天条律法，罪在不赦。但我佛慈悲，念尔各有因由，可悲可悯，即既往不咎。趁今夜月黑风高，贫僧超度尔等速往冥界。前世情仇，皆乃过眼云烟，都忘记了罢。善哉，阿弥陀佛。”
和尚话音一落，群鬼魅就嚷成一片：“大师，开恩哪，开恩呀。可怜可怜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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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哑的声音又高叫起来：“大师，万万不可这样。我等栉风沐雨，经寒历暑，受了千万磨难才熬到今日，幸遇大师。几天来大师许诺要帮助我们重返阳间，现在却要送我们去往冥界。大师，我们如果愿去冥界入转轮回，早就不劳烦大师费神了。”
和尚斥道：“放肆！尔胆敢口吐狂言，藐视本僧。本僧已在门窗上贴了黄表咒符，本僧不念解禁咒，尔等是出不去的。本僧可以将尔等永远禁锢在这里，不得超生！”
苍哑的声音嘿嘿阴笑道：“大师，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和尚问：“此话怎讲？”
苍哑的声音说：“门窗上贴的咒符只能禁锢住门窗。可您忘了，门上方的气孔却没有贴咒符，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去。把您今天的所作所为告知其他的孤魂野鬼，以后怎么让他们信服您？”
和尚呻吟起来：“哦，这——”
苍哑的声音继续说：“大师，我们这一干鬼魅多是为情所困，并没有想到阳间为非作歹。您超度我们回到阳间和亲人见见面，诉诉衷肠；少则半载，多则一年，就回来受您差遣，决不食言。”
和尚想了一阵子，唉叹道：“念尔等痴情可嘉，本僧就超度尔等重回阳间与亲人再续情缘。不过，不是今夜。本僧还要查看一下尔等各自的生死命箓。人各有命，命箓兴衰、禄祚丰薄、立身罪福、行运吉凶皆不相同，本僧愿意尽可能满足尔等愿望。当然，倘若命数已定，就不要勉强了，顺天应命吧。本僧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冒犯天条的。可否？另外，尔等即使重回阳间，也只有一年半载的岁月时光，多则也不能超过三载。时日一到，亲人再次相送必要有一番周折，破费若干钱财在所难免。家境殷实的倒也不会计较；家境贫寒的，尔要慎之又慎，再让亲人破费钱财，只能为贫寒的家境雪上加霜。心安否？”
又是一阵嘈嘈：“大师想得周全，大师说的在理，大师真是大慈大悲的活佛！”
和尚又说：“再过十天半月，待本僧查阅尔等生死命箓，就召唤尔等再聚此处，能否重回阳间本僧自有定夺。”
男女鬼魅齐声说：“悉听大师安排。”
和尚道：“本僧已念解符咒，尔等可回居所去吧。哦，本僧再嘱咐尔等，且不可到街上游荡。无端作祟者重惩不饶！”
鬼魅们开始散去，脚步声、桌椅板凳倒挪声、咂嘴擤鼻声、喁喁说话声、咳嗽叹息声响成一片；不大一会儿，窑洞里便寂然无声。和尚使劲抻了个懒腰，响亮地打了个喷嚏，一口吹息油灯，倒头睡去。
窗下的三个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如泥委地，瘫软在墙根好一阵子，回过神后，哆里哆嗦爬到石磨前，扶着石磨颤抖着站起来趔趔趄趄回去了。
同官县署旧照
和尚能让离世的人重返阳间的消息震动了整个县城，令许多人陷入极度的慌恐。因为，死了丈夫的女人已经再嫁，死了妻子的男人已经又娶，谋财害命的已经花光了钱财，他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些又要回来的故人。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备份厚礼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和尚送去，并说出心思：他们万分思念故去的亲人，但不希望他们回来打扰他们安定的生活。
和尚笑纳了他们送来的厚礼，答应一定要说服那些想返回阳间的鬼魅放弃返回的想法。
“贫僧遵法循道，以顾念生灵为本，一定把尔等的嘱托悉数转告，财物悉数转送。勿念，勿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时任同官县的县长复姓诸葛名文斗，诸葛县长听到这件事情以后陷入疑虑，他不相信谁有起死回生的本领，但有人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地告诉他了他们听到的和看到的。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无凭无据定其为迷信或妖言惑众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直到若干年后他在同官县当教书先生时儿子诸葛平在课间一个玩耍的动作，触动他的想象力和联想力，才破解了那个多年困扰在心中的迷团。
诸葛县长是被新委任的裴彪县长提着枪赶出县衙的。裴彪县长是个行伍出身，在打仗时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他最看不顺眼的是读书人。
他用盒子枪点着诸葛县长的鼻尖：“妈的个巴子。天下是老子用枪打下来的，老子还要用枪管天下。就你读了那几本破书，也配当县长？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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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文斗从县衙出来，留恋地回头伫足凝望着县衙的门楼和门楼上的匾额，顺着街道失魂落魄地向前走去。
这一天格外冷，天幕阴沉沉的。从遥远的西伯利亚横扫过来的寒流仿佛凝滞在同官县的上空。街道上的风极无定性地踅过来踅过去，卷着枯草败叶在空中上下翻飞，其中还裹挟着零星的雪花。
诸葛文斗这才发现，在同官县为官多年，落魄时竟然没有一个去处。他来到麦场边收麦子时用的四面透风的小房子里，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万万没想到救他的人竟然是他把人家判了四年刑期的佟默香。
佟默香曾对婚姻有着美好的憧憬。当她父亲佟道严想把她许配给家里绸缎庄的伙计徐三时，她有一种被污辱的感觉，立时表示反对。因为，徐三和她心目中梦寐的夫婿郎君的形象相差距离太远。这位思春的姑娘读过《西厢记》，在心中给未来的婚姻勾画出激心荡魄的场景：有一个进京赶考的白俊书生，背负书箧，在一个风雪交加、冰寒刺骨的日子路过同官县城；由于身无分文，饥寒交迫、困顿难挨晕倒在她家门前，且气若游丝。她正好出门，巧遇书生把他扶回家中悉心照料。而后他们男欢女爱月下相会情缠意绵，而后花前柳下山誓海盟私订终身，而后爹娘尤其是爹爹嫌贫爱富棒打鸳鸯逼书生进京赶考。一个在同官县食不甘味泪洒衣襟、望眼欲穿、翘首祈盼；一个在京城夜不成寐望月叹息、一日三秋、归心似箭。当然，最终经过他们尤其是她的矢志不渝，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把自己的婚姻勾画的就是一部《西厢记》的翻版，缠绵悱恻而又跌宕有致。父亲的安排简直是老套而又低俗至极。
佟默香拎着筐子到麦场取麦秸做饭，看到诸葛文斗。诸葛文斗解释说：“我被新来的县长撵出来啦。无家可归，借贵方一块宝地，权且栖身一宿。可否？”
想起他过她的堂时坐在大案前那副盛气凌人、装腔作势的样子，佟默香心窝里腾起一团火，尖刻的话语到了唇边，但瞬间迸发的怜悯使她一使劲咽了回去，拽了一筐子麦秸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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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默香用筷子往碗里捞面条时，突然想起了诸葛文斗，一时又起了恻隐之心，端起饭碗到了麦场。诸葛文斗把捆被褥的绳子挂在横梁上，系了一个扣，两手攀着绳扣，头打算往里钻。
佟默香：“哟，这是打算上吊？我来的真不是时候。”又说，“县长上吊在同官县你恐怕是第一个，一定能载入史册和孟姜女一起千古流芳。”
诸葛文斗看了她一眼，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气咻咻地回了一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士可杀不可辱。”
佟默香笑了：“有志气。想死我不拦你。你也别让我白跑一趟。当鬼雄之前先把这碗面吃了。饿着肚子上路太委屈自己。”
她把碗筷放下，走出一段路后又折回来，对仍抓着绳扣的诸葛文斗说：“我们家有空闲的房子，如果你不寻短见就去我们家住吧。要不明天我还得给你收尸。”
诸葛文斗没有上吊，在佟默香离开后，他流着眼泪哽咽着吃净了那碗面，拖着行李卷敲开佟默香的家门。那一刻，佟默香的脑子里不期而遇地闪出了她情窦初开思春意识迸发的那一年想象到的那个肩负书箧落魄书生的画面，心像被什么东西猝然揪了一下。
当诸葛文斗撩开佟默香的红盖头时，她用不可琢磨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半天，哭笑不得地叹着气，嘟哝了一句话：“原来那个落魄的书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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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他们的儿子出生了。诸葛文斗日夜翻着砖头块一样的《康熙字典》和《成语辞典》，他要给儿子起一个能引领他奔向锦绣前程并能光宗耀祖的名字，直到满月的那一天也没有找寻到满意的字词。
“就叫诸葛平。”佟默香一锤定音。
佟默香说这话的时候，诸葛文斗正在院子里劈柴，心里仍然推敲着儿子的名字。他放下手中的活儿，仰脸凝视半天窑背上的酸枣树，最后以拳击掌：“平字好，平中可以出奇！”
裴彪县长这些天苦闷得光想骂人，县政府院子里的人都看出他很苦闷，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尽管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是大家清楚地觉得也应当表现出苦闷的情绪，于是县政府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人们连响屁也不敢放。
裴彪县长的苦闷是这样产生的：前不久，他应省城一个社会团体邀请给一所女子学校的学生作报告，讲一讲他的英雄事迹。他万万没想到，报告结束的第二天，社会团体的负责人拿着一封信到宾馆找他，神秘而又喜悦地告诉他，要交桃花运了。
信是一个爱慕英雄的女教师写的。她在信中写道，听了他讲的事迹，非常感动，彻夜难眠。她知道他现在仍然单身，她愿意做他的生活伴侣。如果他没意见，下午公园相见。
到了公园裴彪县长才悟出一个道理，过于突然降临的幸福后面伴随的一定是忧虑或者苦闷。女教师心中的英雄，不但要有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的武略，还要有诸葛孔明身居帏幄决胜千里的文韬。女教师抻直一根保养得很好，水葱一般的手指头，说：“你得拜个先生读书，县长粗话连篇有辱斯文。”并约定半年为限，到时根据他的读书情况，决定是否嫁给他。
裴彪问：“你不嫌弃我这瞎眼、瘸腿？”
女教师说：“这不是问题。”又说，“英雄不是靠华丽的辞藻堆砌出来的，也不是靠妙语连珠的唇舌编织出来的，而是靠无可辩驳的铁证证明出来的。你的瞎眼、瘸腿就是无言的铁证。”又说，“回去把你的相片给我寄一张。我给爸妈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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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彪没有照过相，总觉得相片上他的形象看着不顺眼。他回到同官县把有艺术天赋，能用一把唢呐吹得佟默香少女心扉洞开的金奋飞叫来，要金奋飞给他画一张画像，他要把画像当相片寄给女教师。
告诉金奋飞：“你小子要把能耐表现出来。”
金奋飞真的把能耐表现出来了。他钻进房子两天，画了一张画像欢欢喜喜地给了裴彪县长，眼巴巴地等着由衷发出的赞赏。但万万没想到，裴彪县长一看，脚底的血一下就蹿上头顶，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
“画的是你娘的屁！”
他把画像摔到金奋飞的脸上。画像中的裴彪一身戎装，威武精神洒脱，两眼炯炯有神直视前方，两条腿笔直有力没有一点瘸的迹象。
“这是老子我吗？”裴彪县长涨红着脸吼叫道，震的房梁上的灰絮一团团地飘落下来。
金奋飞愁眉苦脸回到家，向媳妇诉说自己的遭遇，媳妇东门玉珠笑了：“死脑筋。”然后给他指点迷津，“让他骑在马上打枪不就行了。用马的身子遮掩住那条瘸腿，用瞄准闭上那只瞎眼。他的形象就会没有瑕疵了。”
裴彪县长正为读书的事挖空心思想不出办法的时候，想不到诸葛文斗为办学的事来找他，这给他带来了意外之喜，便提出要拜诸葛文斗为先生，教他读书。诸葛文斗懵懂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怪哉！你要读书？我……没听错吧？”
“然也！”这是裴彪县长有生一来第一次用上了一个文绉绉的词。接着说，“我他妈的发誓，谁说假话谁是龟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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