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5｜新世界

《在人间》5｜新世界

“当你们闭上双眼时，你们看到的是什么？”

明城大学3号教学楼501教室，一位年轻的教师正向学生们提出这个问题。这是一门选修课《中国古代哲学史》，很多人来上课只是为了修到学分而已，并没有几个在专心听讲。至于哲学，本就是枯燥无聊，尤其是中国哲学，那感兴趣的人更是不多了。

学校很显然也是料到如此，安排上课的老师也是一名才二十七岁，刚刚硕士毕业的年轻人，名为江月。

江月望着趴下一片的学生，用食指轻轻推了推他的眼睛，脸上挂着微笑，“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吗？”

“老师，我看到的是黑暗。”一位坐在第三排的学生怯怯说道，当他说完时，身边一阵嘘声：“你这不是废话吗？闭上了眼睛当然是一片黑暗了。”

江月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一丝改变，无论学生做什么，他都是这样的笑脸，春风拂面之感，“回答得很对，还有同学有不同的看法吗？”

“老师，”坐在最角落里一位男生举着手站了起来，“我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宇宙。”

教师里哄堂大笑，男生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着，手不停地挠着头，悄悄抡起眼皮，江月正看着他微笑，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他就立刻坐了下来。

“这位韩无为同学的说法很有意思，大家也不要嘲笑，每个人看到的景象都不是相同的，你看到的是什么，你的内心就是怎样的，希望大家能时常闭上眼睛，看看自己的心，不要让你的心被黑暗侵蚀。”

韩无为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并不是因为江月说的有多么好，而是因为他居然记住了他的名字，那种被人记住，被人重视的感觉，韩无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在这所大学里，他实在是太过于渺小，没有强大的家庭背景，没有好看的皮囊，没有聪明的大脑，上了三年的大学，几乎没有老师记住他的名字，却在此时，被一个刚来的新老师将自己的名字记住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被压在五指山的孙悟空，世人早已忘记了他曾经响彻天地的名号，而有一日，一个孩童路过，开心地说：“哇，原来你就是那个齐天大圣孙悟空啊。”

也许就因为小孩的一句齐天大圣孙悟空，孙悟空才又重新成为了齐天大圣。

虽然韩无为与孙悟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那种感觉却是一样的。

一道声音打断了韩无为的遐想，“老师，你总是什么心不心的，心就是一个器官而已，哪来那么多的玄妙，在我看来，这都是虚无的东西，当人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时，才会将一切都强加于心之上，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韩无为不由得也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同样如此，于是看向江月，想看看他是如此回答这个问题的。

江月依然是面带笑容，不疾不徐地说：“这位同学说得对，心的确是一种虚无的东西，但是这个世界本就是虚无的，一切都是虚无的，所以，你换个角度来想，虚才是实，实就是虚，我们看到的以为是实，其实是虚的。这样说，大家可能依旧不明白，那我举一个例子。”

江月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分明在上课前都是明媚的阳光，突然之间变天了，窗外大雨鬼哭神嚎般下着，天穹一片黑暗，就像千军万马从天际策马奔来，黑暗之中闪耀着丝丝光亮，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雷声，这样的雷雨天气对于西北来说很罕见，他们来这所学校三年了，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雨。

雨水击打在窗檐上，溅射进入教室，也溅射到江月的脸上，但他没有丝毫在意，“你们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打雷、闪电、乌云、大雨。”

“不是你眼睛看，是用心看，你们闭上眼睛，好好感受。”

学生们将信将疑地闭上了眼睛，教室里只闻见雨滴声滴落在地板上的滴嗒声，那轰隆隆的雷声好似渐行渐远，突然消失了一般。

“告诉我，你们心中看到的是什么？”

“阳光，还有，彩虹。”

“是的，老师，我们看到雨过天晴，雨滴浮在天穹，彩虹挂在天际，阳光洒满大地。”

“那你们现在睁开眼睛看看窗外的世界。”

学生们缓缓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窗外当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阳光洒满大地，彩虹挂于天穹，之前的乌云雷电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师，这是……”学生们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你们心中看到的，也就是真实的世界，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是你们能看出，这个世界与之前的那个有什么不同吗？你们自己更愿意相信哪一个，那么那个世界就是真实的。”

江月伸手握住照射进来的阳光，镜片上反射出金色光芒，“韩无为，你觉得哪个世界是真的？”

韩无尘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叫自己回答，自己还沉浸于这样神奇现象中没有缓过神来。

“老师，我觉得这两个都不是真实的，因为它们会随着我们的心改变，我现在心中所想，就能让它变幻，那么就根本不存在真实的世界，或者说，只有从最初的那个时候，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后来的世界，不过都是因为人心而变换。”

“你说得很对，但是如果一个人没有心，他的世界会是怎样？”

“没有心？如果没有心，哪么这个人不就是死了吗？自然就不存在什么世界了。”

韩无为对于自己的这个回答显然没有底气，既然老师特意问了，答案自然不会这样简单。

“刚好你自己也说了，这个世界并不是你真正看见的那样，那么也许在另一个世界里，有人没有心也不会死。”江月抬手看了看手表，“好了，同学们，这节课就到这里了。”

“老师，等会……”韩无为脱口而出叫住江月。

“还有什么事吗？”

“老师，我想知道，这个外面的世界现在究竟是在下雨还是晴天？”

“是晴还是雨，你自己走出去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江月离去，学生们开始讨论起来：“这肯定是他耍的手段，用的投影吧，好让我们用心听课。”韩无为没有理会，一个人走出了教室。

他站在操场上，抬头看向天空，其实已经不用再看了，因为当他走出教学楼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天空飘着雨，是真真切切的雨，雨水飘落在他脸上，还有着一丝凉意。

但他始终不肯低下头，似乎要看穿那天空，看透那层层乌云后的另一片天空。雨帘垂下，他的眼睛渐渐睁不开，于是干脆闭上了。

这一闭，就是一个新世界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