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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小说与小说家》:了不起的伍尔夫

《论小说与小说家》:了不起的伍尔夫

作者: 辛冶之森 | 来源:发表于2020-05-28 00:16 被阅读0次
    辛冶/文                源于网络/图

    评论家伍尔夫

    读伍尔夫的小说,能得出这样的印象:小说家伍尔夫是个想象力丰富、内心细腻敏锐、一身诗意的女性,意识流的文字独具特色,别开生面。直到读了她的评论文集,这本《论小说与小说家》,了解到她同时是个多产的、广博的、深刻的评论家,好感顿时变成了钦佩,觉得她很了不起,甚至是伟大。

    由于她的博学。她对英国、俄罗斯、美国、法国等多个国家数个世纪的文学作品和作家都有钻研,对诗歌、戏剧、小说、散文诸多类型熟稔至极,用信手拈来形容她是不够的,她是浸泡在那文学的海洋之中自由地呼吸潜泳,因此,读她的文学评论,才有畅快、丰沛之感。她是读了特别特别多的书,不断地思索和整理之后,才能达到那样的深度与广度。

    由于她的女性视角。《妇女与小说》《一间自己的房间》这样著名的长篇评论,唯有读过,才明了伍尔夫之所以是伍尔夫的意义所在。同为女性,同为作家,她对女性前辈们的认知是感同身受的、刻骨铭心的,为她们的才华横溢欢欣鼓舞,为她们的才华被狠狠压迫而痛心。所以她到她们的时代和她们的内心深处去体验那痛苦与屈辱,并站在女性整体的位置,站在历史之中,站在女性文学的肌理里,讲述她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然后说:“女人如果打算写小说,她必须有钱,还要有一间自己的房间。”这恐怕,是前人从未发过的呼声。

    由于她的独特论点。十九世纪跟二十世纪文学流派的不同之处,所做对比新颖有趣,她对现代主义文学的分析、要承担的责任、对未来的铺垫,很有见地,仅仅总结、陈辞是不够的,伍尔夫破陈出新,大胆质疑和提出自己的思想论点,这需要的不仅是知识和勇气,还有自信,与灼见。

    由于她的实验性。伍尔夫本人是一位勇于实验者,是探索文学新形式的先驱,在她的评论文章中,她说文学形式无所禁忌,只要真实,只要为了生活和人性,她的小说作品,也同样是在融合中、求索中写成的,这过程,格外艰难苦痛。

    这样一位文风优美、学识广博、精思善行的女性文学评论家,不可多得,她带来的撞击、沉思、洞察,激起阅读者一层又一层风起云涌般的思绪。

    男权下的所谓女权

    自古以来,从物质到精神,男性为何富裕,女性为何贫困?由此,造成的男性权威社会,对女性有怎样的影响?

    由教育说起吧,伍尔夫这样着眼。她透过历史资料想象,在牛津、剑桥之类的高等学府中,财富怎样一代代地不计其数地累积在那地下,她亲见地上的男学生和男教授们,过着怎样优渥、自由、交游广阔的生活,同时他们写着《妇女智力、道德、体力之低劣》等研究女性的文章。将丰厚的金钱、才智、资源集中反馈给学府学子的传统,让上层阶级的男性一代又一代地在各领域出众、有领导力和具备研究学问的能力。

    这个时候的女性呢?金钱上,从来没有一枚金币是属于她的,“一战”后女子学院才刚刚兴起,贵夫人们拿不出区区几万英镑支撑学校办下去,她们人人生育了十几个子女,生活范围是围着家庭打转,极少远游,出行必有人陪同才可以,直到伍尔夫生活的时代,女性踏上男子学府的草坪还是不被允许的,进图书馆是需要证明文件的。一代又一代的女性,早婚、生儿育女、默默无闻、物质和心灵极度贫穷。

    从社会到生活,从教育到家庭,方方面面,每一个微小的角落,每一处细碎的缝隙,都是男性权威在建立规则,在发号施令,在加强自己的地位、禁锢女性的身心。这个时候的女性,有何权利可言?对女性贞节的崇拜、强调,这种异样的权利,反而成了整个社会合力打压女性的有力工具。

    男权,就是社会权,这种情况下,所谓“女权”是完全不存在的。

    她们如南丁格尔所说,没有半个小时是属于自己的,她们倚赖男性而活,不被允许挣钱,更没有能力自己独立生活,所以,她们就不必有一间房间来独自居住和思考,不必在智力和思想上提高,不必去表达创作,不必去抗争,不必逃,因为无处可去。

    古代女性与文学

    十六世纪之前,英国文学中,妇女没有留下诗歌创作的只言片语,十八世纪末,中产阶级妇女才渐渐开始集中写作和表达。女性写作,这样一件简单的事,经过了漫长而黑暗的默默反抗,才从那繁重的家务、生育、隐忍里萌芽,带着伤痛和愤怒,扭曲和呐喊。

    消散在历史长河里的一个又一个曾显露过文学才华的女性——被社会视为狂乱的异类的女性,伍尔夫描述着她们时,令人痛惜不已。何尝是女性这个性别能力全面低下,她们有过的闪光和锋利,全都被她们的父母、丈夫、儿女、朋友、整个社会“手推脚踹”地给埋葬了下去。连自己的房间、金钱、时间都没有的人,哪来的思想和感情要表达,要表达什么?!

    古今中外,莫不如是。漫长的文学史河中,女性作者的身影极为罕见,就算出现了,看起来也显得很滑稽,逃不开先把她当女人,然后才把她当作家的一番审视。

    粗略数来,中国古代的历史上,有“唐宋八大家”,有“初唐四杰”,有“建安七子”,有“竹林七贤”,有“三苏”,有大小“李杜”,有“元白”,有“关白马郑”,毫无意外,全都是男性,文学领域被诸多金光闪闪的男性名单长久地照耀着,却照不见半分古代女性的思想与情感。费劲地一想,较为知名的女作者单个单个地蹦了出来:李清照、谢道韫、蔡文姬……对,还是有个知名的才女团体的——“秦淮八艳”。别人是“家”是“杰”是“贤”是“子”,到了女性这里就香艳得很,她们写过什么?不知道。

    在广阔的文学领地,女性是失声的,她们不用发出自己的声音,她们的深闺情思、思夫、节烈、愁闷,由男性作家的“闺怨诗”“节妇词”代为表达。现在想来,为什么以前读那些闺怨诗的时候觉得有些别扭,因为在男性笔下,女性的生活和心理,全是围着男性转,而且悲喜忧愁也都因为他们,不似李清照,可以醉酒,可以划船,可以嗅青梅,可以泼香茶,可以作人杰,可以思项羽,可以“九万里风鹏正举”。

    李清照仅此一个,她还是代表不了在文学史上整体消失了踪迹的女性同胞。正如伍尔夫虚拟的人物,莎士比亚的妹妹,有同样的天才又能怎样,仅因男女之别,教育、生活、交际就全然不同了,天分只能被繁重琐碎的家庭生活消磨殆尽,终生写不出一个字一句诗来。

    被消失的母亲

    在政治、军事、文学、艺术、博物、科技等等社会领域消失了的女性到底去哪儿了?她们出现在家庭中,并且面目模糊,组成了一个整体——母亲。即便是这样一个整体,地位也是靠不住的,是从属于男权社会的规范之下的。

    曾经,女性的一生,如伍尔夫所叙,如果社会不再需要后代,女性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因为生理构造的特殊,女性与生育紧紧绑缚在一起,一代又一代,在生儿育女中这么度过,喘不得一口气,没时间抬头看看比家庭更远的地方,仿佛女性就约等于为社会生产后备军的机器。同时,在思想上,再用“贞节牌坊”“烈女节妇”的所谓名节愚化和压死了她们,让她们没想过、也不敢去反抗,去追求什么自我。

    历史上有名的母亲——三迁的孟母、刺字的岳母、画荻的欧阳修之母等等等等,她们是没有自己的名字的,从父从夫从子就够了。母亲们被叫作张王氏、孟姜氏、杨李氏,代表着夫家,代表着父族,是男权社会的背景板,是女性荣耀的最高位。直到现代社会,直到我最亲最近的奶奶的丧礼。她被司仪一直叫作“刘老夫人”,可她不姓刘。她有名字。叫赵秀兰。

    世人喜欢歌颂母亲,歌颂母亲,仿若就歌颂了女性全体,歌颂了女性的忍辱负重、恭顺温良、贤德才能,此外再无其他。真是讽刺。一个性别整体,如同一个被工具化了的附庸,丧失掉了自己,丧失掉了才华与理想,丧失掉了其他可能,来被社会赞扬。

    直到现在,我们离伍尔夫并不遥远的时代,大部分的女性仍在婚姻和生育里迷失着,也许是被社会的颂扬与内心的自我搅扰得不得安宁。一边是婚姻即生育,生育即独育,一边是大龄剩女,全民逼婚,高龄产妇警告,围城内外,只有女性,被伪装化了的社会俗成激起一层层接连不断的焦虑。

    “男性反对女性解放的历史,或许比女性解放运动的故事本身更加有趣。”伍尔夫写。

    不够,远远不够

    何其庆幸,在一代代女性及有见识的男性艰难的抗争下,我们生活在了现代,伍尔夫憧憬的美好的近一百年后。她在1928年想象,女性在各方面都大展才能和抱负,女性作家历经一百年的积淀,能写出更完美和出色的作品。如今,女性的确在很多方面都能据有一席之地,更不乏有才华者,有理想者。

    有一间自己的房间,独立挣钱,有充裕的时间,在千百年来的女性看来,天方夜谭的事情在我们现代普通平凡的女性身上发生了,物质上,教育上,精神上,都得到了她们梦想都不敢梦想的,独立自主的权利。

    一想到,这是沉默在历史中、成千万上亿、从来没有过名字、没有过梦想、没有施展过才华、被儿女和孙辈抹掉个人痕迹的女性前辈们,我的奶奶、我的母亲一般的人们,一代代推举着、推举着,如浪涌般将自由与独立远远地、远远地推举到了我们跟前,我就觉得,这份来之不易的权利太过珍贵,太过沉重,我不能,我们现代的女性不能,白白地让它消失,对它视若无睹。心胸中翻涌起的,是一种使命感。

    这种使命感,能让我们对一百年后的女性说,在我们的年代,即使对女性来说仍有诸多恼人的限制和困扰,可我们拼博,我们坚持,我们做到了,不辜负先辈,不辜负自己,不辜负时代,实现了别人不能替我实现的梦想,成就了别人不能成就的我自己。

    只是肆意地纵享这刚刚得来的、还残破着的权利,是远远不够的,女性的觉醒非一朝一夕能做到,也非一二百年就能达成,她们被迫消失了太久,她们背负了太多,需要做的也太多。如果有一天,这种不平等彻底地消失,成为一个历史名词,才算女性将这方面的努力做得足够了,这离不开每一个同为女性、了解这份深远的苦涩的女性的自我奋斗。

    一百年前,伍尔夫说:“当我要你们去挣钱并且拥有自己的房间,我是在请求你们面对着真实去生活。”

    在我们之后的一百年,或许有一位女性能回答她:“感谢你们做到了,我真实并且真诚地生活着,为自由,为理想。过去已永远成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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