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对“智”有着极大的戒心,他说:
“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
“智慧出,有大伪。”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老子对”智”持批评态度。这里的“智”,从轻处说,是小聪明的意思,从重处说,是巧诈的代名词。
曹操与刘备煮酒论英雄,曹操说:“论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何谓英雄?多智为英,大胆为雄。多智又大胆,惟独没有道德观念,这与今天我们说的英雄是道德楷模的意思完全不一样。所以老子说:“使夫智者不敢为也。”这里的智者,就是类似英雄的概念。一将成名万骨枯,英雄纵横四海的时代,就是天下大乱的时代,英雄愈多,百姓的生活愈痛苦。所以老子强调:“智慧出,有大伪。”“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老子说话的对象不是普通人,而是统治者,所以他告诫:“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老百姓为什么难以治理?还不是在上者智慧太多,以为百姓可以以巧治之。所以统治者以智治国,反而伤害国家。不以智治国,反而是国家的福气。
老子为什么这么说?他是告诫统治者,你不能和老百姓对着干,老百姓耍心眼,玩巧诈,你不能和老百姓耍心眼,玩巧诈。如果你这么玩,国家就玩蛋了。老子说:“信不足焉, 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统治者最重要的是取信于民,如果百姓玩巧诈,你也玩巧诈,那你的巧诈有公共权力作基础,谁也玩不过你,天下岂不离心离德?
老子曾说:“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统治者清静无为,无所事事,反而老百姓可以自我化育,自我素朴。但老子说:“民之难治,以其智多。”两者不是有矛盾吗?前者的说法好象百姓有善良的本心,可以自己做得很好,但后者又说百姓智慧太多,不好治理。哪句话说得对?
我们看《道德经》第二章全文:“不尚财(今本为‘贤’字,据高亨先生考证,当为‘财’字),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从这章可以看出来,百姓的“智慧”,是从统治者学来的,尚财、贵难得之货、表现自己的欲望,老子认为这些都是统治者表现出来的东西,统治者有如此的表现,才会出现百姓争、盗、乱的智力巧诈。所以,统治者要想治理好国家,首先要收好自己的智慧之心。
如果深入思考这个智慧之心是什么心呢?实际上就是分别之心。
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可道之道为什么不是常道?因为一说出来就有分别。可名之名为什么不是常名?人类要辩识事物,必须给它取个名字,一取名就有个分别。知道事物彼此之间的分别是知识,对知识善加利用就是智慧。人类不对知识加以利用何以生存与发展?这有什么问题呢?老子主张弃智不是反文明吗?
其实问题就出在这里,智慧是对事物之间的分别加以巧妙的利用,然而此种利用必然导致人类使事物之间越来越分化,以至于忘记了世界本来是一个整体。
事物彼此处在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这种亲密的关系老子用恍恍惚惚、庄子用混沌来表达。老子、庄子为什么用这样的词?因为既然整体不可分割,这种不可分割的状态根本说不清楚,如果你说清楚了,显然就有区分了,有差别了。
百姓为了利用万物以厚生,不得不对万物加以区分,有了区分,就有了好坏贵贱之别,有了好坏贵贱之别,人人趋向于好的贵的,好的贵的有限,于是争夺生。所以“智慧出,有大伪。”本来利用万物以厚生,但竞争过份的结果,反而伤生。
怎样避免这样的局面?老子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浑朴的天然一体状态散失了,万物皆成器具。圣人能用之,故能成为宰制万物的长官。
圣人凭什么宰制万物,因为“大制不割”,对万物没有分别,完全以浑然一体的态度看万物。因此,圣人治国,无为而不为也。为什么无为?因为一为就是一偏,故无为也。因为无为,让万物自行运作,但冥冥中似乎又有个主宰控制着这一切,让其自然而然的朝着某种趋势运动,故无不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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