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单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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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要给童年心中最渴望的礼物列个排行榜的话，我想那一定非单车莫属。那时候，摩托车还是稀罕物件，远住在乡里的姑父，每每骑着摩托车，从乡里来到村里的时候，那辆黑色的摩托车立在院子的坪上，威风气派极了。

孩子们开始围拢在一起，盯着摩托车，小心翼翼的边看边摸。印象中，我的小时候最神气的一张照片，是骑在姑父的摩托车上，双手扶着车把，得意的笑容涂在脸上。

那时候，在院子里，姑父拍拍摩托车的坐垫，然后跟我说，摩托车的牌子叫雅马哈，日本进口的，要上万块钱。

其实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什么是日本进口，也不知道雅马哈是个什么牌子，我们都只是出于好奇和羡慕。

彼时，我们的心很小，我更羡慕的是拥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可以骑着去上学，去圩上。虽然，每年的正月，我们都会争抢着，坐着姑父的摩托车，翻山越岭，赴年后圩上最热闹的开市。

2

在村里的时候，谁家能够买一辆单车，骑着去上学，绝对会是每个孩子最稀罕的宝贝。那时候，除了家里的父辈们，早些年，还能买一辆二八大梁的老式自行车，高高的，能够摇摇晃晃的载着上百斤东西，还能把我放在前头，载回来。

后来，父亲开缝纫店，那辆老式自行车就搁在大厅的角落里。其实在大厅里，还有两辆已经锈迹斑斓的自行车，依稀还能看见“凤凰”的字样，一只黄色的彩凤凰髹在了车上。

闲暇的时候，我开始翻出那几辆只剩下铁轱辘的自行车，摇摇晃晃的推到晒谷场上，在日头落入山腰的傍晚，沐在晚霞里，摇摇晃晃的摆弄着车把式，跌跌撞撞的摔倒，又爬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邻居的伙伴，见着鼓捣这辆破旧的自行车，也开始来学着骑自行车。这辆没有刹车，轮胎瘪的只剩下铁轱辘，锈迹斑驳遍布整个车子的自行车，帮助我们邻居好几个，学会了骑单车。

那时候，姐姐学车慢，总要人后面一边扶着，一边推着走，年纪小的姐姐，身体精瘦，一蹬脚，没有刹车的单车，竟然摇摇晃晃的往前冲，姐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连人带车，窜下了晒谷场边的斜坡，落在了茂密的藤蔓上，像一只被网捕捉的麻雀。

手上、脚上被枝条喇开了几道口子的姐姐，竟然在那个黄昏，神奇的学会了骑单车。

在以后的很多个周末，我就骑着这辆破旧不堪的单车，在村里摇摇晃晃的田间小路上穿行，直到胆儿越来越大，在没有刹车的陡坡，连人带车扎进了路边的河里，而从此以后，车把歪的再也拧不过来了。

那辆都不知道谁一直放在大厅里的破自行车，在我学会骑车没多久，就因为车把歪的变了样子，把我的单车岁月给撂下了，后来，我就再也没有骑过它。

那一年，我读四年级，姐姐读五年级，我们最大的愿望，都是希望能够有一辆自行车。因为，来年，村里的五年级要住校，姐姐要是考上初中，要去到几十里外的乡里上学，一个星期只能回一次家。

3

姐姐，小升初考了个挺不错的成绩，顺利的上了乡里的初中。而也在那一年的秋天，我们都得到了一辆梦寐以求的自行车。那时候，一辆普通的自行车也要上百块钱，那一年的秋天，似乎什么都是带着风的，带着山里清爽的风。

其实，那时候，生活拮据，我的那辆自行车其实就是放在大厅里的那辆，奶奶推着这辆已经废弃的自行车，硬是花了60多块钱，把这辆车修好了。而那辆自行车陪着我骑完了整个小学。

那辆废弃的自行车，其实是最初买给小姑姑上班用的。小姑在村里的大队上开了一间诊所，早晚就骑着单车去上班，那时候，有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绝对会让很多人羡慕。后来，开诊所的小姑，没过多久，就坠入了爱河，而那个追小姑的年轻人，是骑着摩托车在山坳里穿梭。

后来，这辆原本崭新的自行车，就一直放在家里，而小姑嫁给了我现在的姑父，那时候，如果有一辆摩托车，谁还会惦记着单车呢。

奶奶最是不甘心，觉得这样一辆花了大价钱的单车，不能就这样废弃了。她老是念叨着，“哎呀，还这么新呢，大不了换个胎，还能骑。”于是，在那年的秋天，换过崭新轮胎的那辆凤凰牌蓝色单车，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我的。

其实，奶奶说的对极了，哪里花六十多块，能够买到一辆这样的自行车呢？

而姐姐买了一辆新的，那天，姐姐早早地陪着奶奶一块儿去了圩上，最终，姐姐骑回了一辆新的单车，那天下午，姐姐看上去并不开心。原来，姐姐看上的那辆，奶奶并不舍得买，最终买了她骑回来的那辆。

不过，我们总算是都有了一辆自行车，况且姐姐的还是暂新的，不开心也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而从那年的秋天开始，姐姐骑着她的单车，在乡里的中学和家里，往返走了三年。

而我，骑着那辆蓝色的单车，停在村里小学操场外的一片树林下，课后无事的时候，我们偶尔会骑着它在村里游荡穿行，那时候，我们都是一群无所畏惧的村中少年，会跟着一群人，跑到村里的山上，摘树上的板栗、杨梅，敲邻居家的李子、橘子。

而单车成了我们极好的作案工具，它是我们的罪证，也是我们的少年。

4

后来，我们搬家到小县城里，奶奶、父亲把舍不得的物件都搬了下来，父亲结婚时买的收录机，摆放在客厅的缝纫机，那是奶奶觉得最贵重的物品，一个都没落下。

不过，那辆我骑了一个小学的自行车，最终还是留在的家里，奶奶甚至也想搬下来，最终被我制止了，这样一辆老旧的自行车，碍于面子，我是绝对不会骑到城里去上学的。再后来，家里的房屋废弛，那些锈蚀的破铜烂铁，也就不知了去处。

上了中学后，我还是拥有过几辆自行车，价格贵了不少，从六十多块到四五百块，但始终没有第一辆自行车时的那种欣喜，那种如获至宝的快乐，也随着年纪，越发稀有。

高中的时候，因为是走读，我买了一辆新的自行车，蓝色的车身，骑在县城的水泥路上，轻快，那时候，车也没有那么多，也没有在村里骑得时候的那种小心翼翼。

而到了夜里，下晚自习回来后，整条路灯下，可能就剩下这样一群骑着单车，从校园里各自归家的学生，我们在车流稀少的大街上，一前一后，自由的骑着，昏黄的路灯，照着影子一直往前走。

那是我最后一段关于自行车的记忆，虽然，在短短的高中三年，因为偷车贼的缘故，我换了两辆单车，但最终，都随着我高考毕业，扔在了楼下的仓库里，锈迹斑斑。

5

现在，大概除了某些发烧友，才会热爱单车吧。普通人早已经换了代步的工具，最不济的也是遍地拥堵的小车。

不过，可能谁也无法想象，我对单车的怀念。那些骑着单车的时候，穿梭在山里的小路，清风自由，吹着树木、路旁的翠竹，沙沙作响。

大概，这就是物质匮乏的残酷，反过来，她成了时间的礼物，记忆的真诚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