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因导孽缘,恶花结恶果
庄知蝶发现自己处境非常不妙。刺魔剑遗失在那个“无脸人”身上了,除了缚魔八卦网这个防御为主的法器外,他赤手空拳了。而眼前,是三只体型庞大、貌似史前怪物的家伙。
几分钟前,它们还仿佛是可亲的一家人。阳光明媚,甄夫人一袭米黄色及膝裙,正在修剪窗台上的土耳其哈尔费蒂黑玫瑰,恬恬穿着粉绿色小裙子,像只小猫咪一样眯缝着眼睛、懒洋洋地躺在大飘窗窗台上,太阳晒得她的脸蛋粉扑扑的,娇嫩可爱。
门铃响了,刚才还安逸温暖的场景立刻暗了下来。夫人慌慌张张去开门,恬恬也眨眼间钻进房间,坐上书桌写作业。甄恒一进门,仿佛把黑夜一起带了进来,窗外一片漆黑,连星星、月亮也躲起来了。他在大声指责着夫人:“是你这个贱人把陌生人引进家来的吧!?”
夫人低着头小声辩解:“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会把恬恬毁掉的!”
“恬恬是我的女儿,我这么做全是为了她好!她必须继续用‘超智1号’!”
“求求你了!恬恬身体已经受不住了!”恬恬听到屋外的争吵,捂起耳朵,神情痛苦。甄恒越说越激动,突然操起窗台上的玻璃花瓶向地上狠狠摔去,花瓶连着黑玫瑰一起飞了出去,砸在墙角上粉身碎骨,飞溅的碎片弹到夫人额头上,划出了一个血口子,散落在地板上的黑玫瑰渐渐变成了鲜红色。恬恬受巨响惊吓,从门缝里目睹母亲瘫坐在地,一只手捂着额头,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渗了出来,她转头望向恬恬,指着她嘶声叫道:“都怪你!”
恬恬发出惊恐的尖叫和委屈的哭喊,刺激了甄恒,他的脸越涨越红,人也越来越高,身体膨胀起来,撑破了衣服,眉骨突起,眼睛鼓成铜铃状,脊背高耸,双手双脚长出长长的钩状尖爪,腿像柱子一样粗壮,全身皮肤变得像青铜树皮般粗粝,最终成了一只巨大的暴龙状怪物,头顶破了天花板,张开嘴发出瘆人的怒吼,暴露出满嘴圆锥状尖牙,张牙舞抓地扑向卧倒在地的夫人。在恬恬持续不断的哭声中,甄夫人慢慢趴在地上,沿着额头破口处突然生出一连串尖角,脑门向后平展,嘴巴前突,身躯拉长,延伸出粗壮的尾巴,手脚变成了又粗又短的尖爪,原先细嫩的皮肤也覆盖起一层层青灰色鳞片和坚硬的尖角,在恬恬恐惧的目光中变身为一头巨蜥状怪物,对着恬恬吐出滴着腥臭口涎的猩红色信子。
恬恬停止了哭叫,压成了抽泣,慢慢地,她小嘴突出向下变成了尖利的弯钩,双手消隐成飞翼,双脚缩成了钩状尖爪,灰褐色羽毛从头顶向下瞬间布满全身,成了一只游隼,展开翅膀拼命向窗玻璃撞去,想要逃离,却被“暴龙”挥舞利爪扇下。巨蜥奋力甩过鞭子似的尾巴,击中暴龙的腹部,游隼跳上暴龙的脑后,用它尖利的喙啄食撕咬起它坚厚的皮壳。暴怒的暴龙凶性大发,一脚踏住巨蜥,俯身对着它的头颈狠狠撕咬……三个怪物厮打成一团,一时间,充满了可怕的嘶吼,鲜血淋漓。
庄知蝶脑中闪过一个词:暴力循环。这是个恐怖的死扣,父亲的暴力压制母亲,母亲发泄在孩子身上,孩子长大后行为偏差,也会以暴力方式应对挫折。现在还有个麻烦,这三个家伙算不算梦魇兽?该不该怯除?而且刺魔剑不在手。更糟的是:它们似乎发现了他这个入侵者!齐齐转身向他藏匿的窗帘处逼来……
整片梦域已被银莲彻底净化,一片素洁宁静。秦归日却呆立原地,刚才这转瞬即逝的一刻深深刺痛了她。那不是她的记忆,也不可能是她的梦境,更不会是恬恬的,那究竟会是什么?难道是……不可能,决不可能是他!她捂住脸,难以抑制悲痛之情,为什么?!他已经死了十年之久了!这是在冥冥之中要向她传递什么信息吗?
“秦姐,秦姐——”凤尾蝶的影子闪过,秦归日立刻清醒过来,庄知蝶,他在哪里?第六感告诉她:他有危险!
这片籍由她的执念幻化出的梦境消失了,她回到了恬恬的第一重梦域。“无脸人”被她的银莲风暴消解了,只留下一件黑斗篷,盖在知蝶的刺魔剑上。恬恬和甄夫人的影像也不见了,装载她们的果实容器也全部闭合。更可怕的是,最外围连接果实容器的线路开始发黑腐败,渐渐侵蚀容器,沿着上面的花纹慢慢显形,原来是犹如古玛雅石刻上骷髅头似的形象。可是,知蝶还是了无踪影。她必须找到他,带他回来。
秦归日试着用心语向庄知蝶传送,虽无法精确定位,只有微弱的声音送达庄知蝶心里,但已经足够。庄知蝶信心大增,躲开它们的攻击,从窗子缝隙处飞出去,现出人形。他的光芒也吸引了怪物们,它们撞毁了门窗,到了漆黑一团的空旷地。庄知蝶边用心语告知秦归日自己就在某个容器内,恬恬的元神也在,边甩出缚魔八卦网,向它们头上撒去……
秦归日得到他的讯息,迅速拾起刺魔剑,向那些果实容器挥砍过去。很少使用刀剑类法器的秦归日,虽然动作笨拙,但用尽全力,一时间倒也砍瓜切菜,将那些果实砍得七零八落。剑刺砍上去时,表面的骷髅面会扭曲,做出痛苦的表情,张开嘴发出刺耳的哭喊,撕裂着秦归日的耳膜。她强忍疼痛,奋力劈斩……
缚魔八卦网牢牢套住了暴龙和巨蜥,但狡猾的游隼却趁它们挣扎时从空隙处溜了出来,如一道闪电般向庄知蝶袭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漆黑的梦境崩裂!一道剑光将游隼震落,庄知蝶接住秦归日掷来的刺魔剑,痛快淋漓地斜向一击,斩杀了困在网中的暴龙和巨蜥。秦归日则祭出心香,渡化了倒地昏迷的游隼,显出了它的元神——甄恬,她像个婴儿一样蜷缩着小小身躯。
原来的梦境崩塌了,新的梦域诞生了,沐浴在粉金色晨光中的花园小屋,秦归日抱着恬恬,轻轻把她放在屋子门廊前的摇椅上,欣慰地与庄知蝶相视一笑。庄知蝶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离开了。
后续的发展完全出乎两人意料。甄恬的情况明显好转,很快又去上学了。庄知蝶请苏鹮把报告提交给沈度后,沈度向“防家暴委员会”提交协查申请,委员会当即责成下属机构上门调查,然而,结果却是:基本排除甄恒对妻子、女儿施暴可能。甄夫人和甄恬体检未发现明显伤痕,连陈旧性的也不存在。甄恒反诉委员会,要告庄知蝶诬陷,甄夫人也站在了丈夫一边,作证他从未伤害过她们。沈度虽然很生气,但也尽力安抚甄恒一家,甄恒见好就收,大家都蒙混过关。为了这件事,沈度吃了上头一顿劈头盖脸的批评,虽然对于行动派的他来说,这种事简直是家常便饭,到底心里还是不爽。一天喝多了后,他把苏鹮叫去,狠狠骂了一通,警告他不要瞎掺合证据不足的事,别再给他找麻烦。
事后, 苏鹮来知梦堂,找到庄知蝶和秦归日两人,郑重其事地向他们重复了一遍《圣经·新约》里耶稣的名言:让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庄知蝶和秦归日自然领会了其中之意,也衷心向他表达了歉意,承诺以后绝不会再贸然行事。
本以为此事该告一段落,谁知过了个把月,发生了严重的“意外”。甄恬在八月初一个半夜里,失足坠楼,当场死亡!甄夫人一下子昏死过去,被送到医院,苏醒后整天疯疯痴痴呼唤女儿的名字,医护人员发现夫人身上还留着大面积淤血伤痕,感到事有蹊跷,当即报警。这个案子上报后,沈度亲自带人去抓捕嫌疑人甄恒,但他不在家。等一行人到了极光公司药理实验室时,传来了更惊人的消息:甄恒已经服毒自杀了!留下一封遗书,称自己平时工作压力很大,竞争激烈,最近一款由他领衔研制的划时代新药项目遇到瓶颈,非常不顺利,公司很可能将要砍掉这个项目,他十分烦躁,经常失眠;社会飞速发展,非常忧虑女儿的前途。他开始把这些压力以暴力方式发泄到妻子身上,可能对女儿也间接产生了可怕的影响,女儿才会梦游摔死。每次发泄完,他又会诚心道歉,还给妻子伤痕处涂抹实验室正在研制的一种加速淤血分解消退的药膏,以保证他的丑行不会暴露。而现在,女儿死了,妻子疯了,事业也完了,这个男人的另一面也彻底曝光,他无法继续生活下去,就此了却残生。
“原来上次没检查出他妻子身上的伤痕,是因为那个药膏的关系。真有那么神奇吗?”庄知蝶在震惊之余,提出了这个问题,秦归日没有作声,她实在没想到会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收场,她宁愿是他们搞错了,被甄恒告上法庭,而不是他家破人亡。虽然,在上回的猎梦和殓梦时,她就有不祥的预感。
沈度和苏鹮都来了,这次轮到他们来道歉了。尽管有如此完善的预警系统,还是不能完全阻止悲剧的发生,他们也很沮丧。“这个已经证实了,说来讽刺,那款‘速效消痕胶’是专门为军队和我们这种人研发的,正处于临床实验中,还属于什么商业机密。他居然拿自己老婆做实验!”沈度气得连连敲击手杖,他大概对上次未能及时察觉甄恒的暴行,未能拯救甄恬也耿耿于怀吧!
“这家伙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太可恶!平时可能一直对妻儿实行严密的精神控制,何况经济上,他妻子和女儿也只能依靠他,所以她们才不敢违抗他,即使他被控告,也必须全力维护他吧!”苏鹮推测道。
众人皆点头同意。但秦归日心里仍有疑问,可她不能说出来,那诡异的梦境中所谓的“超智1号”,虽然沈度也向极光公司质询过,然而却并不存在。毕竟只是梦里出现的对话,出现偏差不足为奇。最蹊跷的是,为何自己以往的记忆碎片会以“梦中梦”的形式乱入?而且最后“唐关月”的车祸画面,显然不可能是她的,但也不可能是甄恬的记忆,究竟怎么回事?庄知蝶曾告诉过她,唐关月死于那次煤气泄露大爆炸。直觉告诉她,不能再去问任何可能与此事有关的人,包括庄知蝶,他对关于唐关月的事太敏感了,怕会刺激他。她必须独自秘密调查。难道——她脑海里又浮现出Bridge嗑药后的恐怖梦境,它们之间有共同的桥梁连接吗?是的,“梦幻天堂”。也许,这是一连串事件的一个重要环节,但还缺了什么呢?什么才是Key呢?她必须找到这把关键钥匙。
庄知蝶在公寓阳台上小酌起来,冰凉的苏格兰威士忌顺着喉咙滑下去,并没有浇灭他的焦躁,反而有些助纣为虐,一想到甄恬梦境里秦归日泪如雨下地呼喊唐关月的名字,他就不禁烦躁不安。“唐关月,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十年了!我一个大活人,始终比不过你这个死人啊!”他醉醺醺地对着浑浊的夜空嚷道。
在这个令人悲叹的结局之前,酷月(七月)一个霞光满天的清晨,智能快递机器人送到知梦堂一个包裹,注明是送给秦归日的。秦一看地址,不是国外的,就在本地,她大为惊奇,谁会送什么东西给她呢?她拆开一瞧,是一瓶1982年的Le Pin红葡萄酒,还有一个精美的信封,里面是一张发黄的、二十世纪初某国时尚杂志内页,上面有张黑白照片,赫然是之前封唐送给她的那颗古董珍珠:The L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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