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爸在那个夏天的傍晚没有上到老房子楼上去疏通烟囱,就不会摔下来,就不会最后拖延去到医院,就不会在完全不具备医疗水平的县医院里面进行开颅手术……
但我家人们都觉得我爸的死是必然要发生的。是由于,我爸死后,我妈从我爸的遗物中,发现那张下下签的释解纸条,我听长辈口中说过,大概的意思就是,我爸命数已定,在劫难逃,就算是油灯里的灯芯,挑起了还是最终要熄灭的!
我爸摇那一卦的时候,我就在我爸的身后不远处,那一天我爸带着我们姊妹四个人一起出游。
首先到达的目的地到我们当地一个香火很旺盛的南山寺庙。
我爸的大自行车的后座上稳固地架上对称的两只大篮子,平时为饭店采购食材,周末就是我和我妹的专座,我们两姊妹一人蹲坐在一只篮子里。
自行车三脚架上总是把我年幼的弟弟安置在那个位置,我哥会骑自行车,骑着我妈那张小一点的自行车。
我妈给我们准备了吃的,我爸就带领着我们出发了。
周末的那一天一路上车很少,我爸和我哥并排骑着自行车,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很喜悦。
到达南山山脚下的时候,我爸把自行车托管给人看着,就带着我们到了水库那里,我坐上了我人生第一次的汽艇,汽艇溅起了水花让我感觉特别喜悦和刺激,很快就从对岸到达上山的台阶。
我爸抱着弟弟,哥哥跑在最前面,妹妹跟着哥哥使劲往上爬着台阶,我从小腿上就没有力气,于是爸爸的一只大手托举到我的手臂下面,用一股来自他身上的力量让我轻松向上攀爬着……
到了寺庙里,爸爸带着我们在那些佛像前一一磕了头,到了后院一间寺庙里,我爸就去抽签了,我们姊妹四个都很闹腾,在不远处打打闹闹的一直不停歇。
在空挡的时候我看到我爸跪在佛像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竹签桶,摇了几下就掉出一根竹签……
我们又继续闹腾开来,过了一会,我爸走过来到我们跟前,抱起弟弟就带着我们走出了寺庙的后院。
我爸原本想着带着我们往后山走近路,结果越走路越窄,都是陡峭的下坡路,我爸一直抱着我弟扶着那些树木小心的下坡,我们都小心地跟着,最后道路太陡了,就蹲着扶着往下挪。
回头一看走了好远了,我爸听到了大路边传来的声音。让我们继续往下慢慢移动着。
最后到达路边的时候,才发现,距离路面还有三四米的高度,我们被困在上面。
我爸一个人倒是能轻易地顺着斜坡滑下去,身手敏捷的我哥已经下到路上,我爸抱着年幼弟弟,还要顾及我和我妹,在斜坡上左右为难,左顾右盼,希望能得到路人的相助。
很快我们被正在要经过的路人察觉到了,他们主动伸出了援助之手。
弟弟被安全接到了路面,我爸也下到了路面,找了一个缓坡,我妹也下到了路面,就只剩下我。
下面的人安慰着我不要害怕,鼓励着我勇敢放开手边的树木,往斜坡向下滑。我还是太笨了,下滑的时候心里害怕导致重心不稳倾斜了,最后滑倒在路边,被小石子硌到屁股了,手掌也被擦破了,强忍着疼痛只是流了点眼泪。
我爸给我检查了没有大问题,道谢了路人,就带着我们下山了。
之后我爸又带着我们去了不远处的一个风景区里,刚刚开发出来的风景区,一家人走进去,真是觉得很兴奋和愉悦,之前被摔的事情都不记得,玩得很开心。
回家的路上,五彩的晚霞在映照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我们虽然每个人都很累,但是心里都很开心。自行车停在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过了不久之后,我爸就出事了!
后来就发现了那张从南山寺庙带回家压在床边桌子上、杂物下面的“纸条”。这也许就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冥冥之中注定?
我爸术后在医院那天,我三姑手牵着我到了医院去看了一眼我爸,我爸那时候直挺挺的躺在医院高高的床上,我只看见了我爸赤裸的两只脚,一动不动。
第二天,放学回家,老房子坐满了很多亲戚,有很多我没见过几次面的,我妈面如死灰,看见进到屋里的我就哭起来,接着我老外婆进门叫着我爸的名字,我就知道我爸已经死了,都哭了!
“最后再去看一眼你们的爸爸吧!”我清晰地记得这个声音。
我们就被带着出老房子的院子,我爸的遗体被安置在了池塘边的农舍里,我们走了一小会就到了那个熟悉,低矮,昏暗的小房子里,到了小房子的门口,我们就一个个泪眼婆娑在那里远远地看了我爸的最后一面。
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直挺挺的躺着,躺在一块被架起来的门板上,换上了一身蓝布衣服,和一双黑布鞋,头上戴着一顶白帽子。
我就远远的看着我爸的遗体,我们都没有靠近他,远远的看了他在世上的最后一眼。
之后我们就被人顺从地牵走了,再后来我爸就被装进了棺材里,就只看到立在小房子里那个乌黑的棺材,放置在小房子里好几天。
期间,我妈扶着棺材哭,我大姑也扶着棺材哭个不停,大姑哭着哭着就躺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好几个人才把大姑扶起来,她从头到脚都是泥灰,大姑不管不顾依旧嚎啕大哭地叫着她可怜的哥哥,其他三个姑姑摸着眼泪的,嘤嘤地哭着的,低着头流泪的。
我爷爷在我爸手术的那个夜晚就似乎有预感,一直倔强和强硬的爷爷掩面痛哭了一晚上,后来爷爷再没有流泪,他接受了现实,接受了唯一的儿子已经死去的命运!我奶奶还在外求医,对家里的巨变一无所知。
出殡那天,我们姊妹四个人都从头到脚披上了长长的白孝布,哥哥作为长子抬着爸爸的遗像走在棺材的最前面。
我被同族一个奶奶牵着,我一直在哭,一直在哭.......那个奶奶府下身子对我说:“哭累了就歇会儿,哭多了会生病的!”
我还是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嗓子都哭哑了也停不下来。走一段距离就要给我爸“搭桥”,跪下去趴在地上,棺材被人抬着从我的头顶上擦过去。
我爸的棺材被安置在了县城郊外的山田里,挖好坑之后,就把我爸的棺材放进土坑里,我们听人的安排,用衣服兜了几兜黄土撒在了我爸的棺材上,最后几个人把土掩埋好。
从此我爸就“长眠”在那个荒凉的地方了,每年有时候我妈会带着一家到坟上,有时候我爷爷带着我到坟上。
到了中学我一个人也到过一次,经过那里我就到我爸坟前跪着磕头,扶着我爸的墓碑,说着想念我爸的话。在那个空无一人的荒山上,我心里居然不害怕。
我爸死的时候我七八岁上三年级,我从小就比较愚钝,那时候也是懵懂无知的,只是觉得生活里缺少了点什么,但也不觉得太悲伤。
上了中学之后,就觉得特别思念我爸,我在日记里还写过我想我爸,我真希望能去找我爸去。
我的日记被我哥偷读给我妈听了,我妈就说了我一顿,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写日记了,但我内心还是依旧思念我爸,思念之情与日俱增!
我想得都是我爸曾经的好,我想得都是那时我妈不理解我,我内心就纠结,于是我就变得越来越忧郁。
我爸在的时候,我们那个家庭是很幸福的。
我爸是一个勤劳、正直、善良、有智慧的人,家里亲戚之间邻里之间的关系都相处的很融洽。
我爸去菜市街买菜,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一直评价我爸是个好人。
由于我爸为人和善,大大方方,就感觉我们一家人都受人尊重,不管到哪里,人家对我们一家特别客气友善。
我爸是个动手能力很强的人,我听爷爷说过我爸去跟着我大舅公学过木工,家里到现在还有几个板凳是我爸亲手制作的(只是很破旧了),后来我爸没有成为木工,也不得而知其中的缘由。
我爸出去建筑队待过,就学会了盖房子,后来就到很远的地方当个包工头,带领人出去帮人家建房子,听我妈说存了不少钱。
家里也是村里为数不多买了新彩电的人家。听说那时候到了晚上就有很多人来家里等着看电视。
我记得房屋里的床底下有一只大箱子都是我爸盖房子的一些工具,后来就慢慢都不在了,柜子里还有我爸的很多书,设计的手稿等等。
后来家里在我外婆家那边买地盖的房子也是我爸一手操办的,创新地留了地下室,让我们都觉得很自豪!
新房子盖起来了,家里就开起了饭店了,掌勺的是我爸妈,刚开始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一切都在尝试中进行着。
我奶奶,姑姑们是我们家饭店的后盾,稻米我爷爷看着种植,我爸到了种植季节和收获季节就组织全家出动,我爸买来大西瓜和各种水果,一家人在田间地头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饭店的糟辣子和咸菜,都是奶奶和姑姑们在院子里热火朝天的制作出来的,坛子一罐一罐被运送到饭店。那时候的家才算是个真正的家。
“家有一心,黄土变成金。”
饭店的生意很好,一大家都有福利,一个和谐的大家庭。
赚钱之余我爸喜欢侍弄花花草草,饭店的后院是被我爸打造成了一个别具风格的小花园。
我爸去市场上采购的时候就要带回家一两盆植物,放置在后院,不长时间后院就被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占据了,变得一派春意盎然,欣欣向荣的景象,那个小花园都让我们都觉得很骄傲。
在后院的院子里,我爸把院子的出水口堵上了,放了一池子的水,然后亲手用竹棍编制了一个精致的小竹屋,买了好多小鹅回到家。
我们看着那些可爱的金黄色毛茸茸的小鹅开心极了,我爸带着我们把菜叶切碎了喂小鹅吃,小鹅围着我们,院子里的水清澈见底,水面荡着波光粼粼的水波,在那个漂亮的后花园里,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刻是让我觉得最温馨的时刻了,是我永远的美好回忆。
我爸重视子女的教育,给我们订阅了很多报纸,我现在都还记得两个报纸的名称,《少儿智力开发报》《少儿阅读》。一个午后,我爸空闲下来,给我读了一本非常有意思的故事书,把我带进了书中,现在我还有点印象,木头军团和铁甲军团斗志斗勇的有趣情节。
我爸是一个爱看看书和爱自我学习和要求进步的人,他看很多书,开饭店的时候就看很多关于烹饪的书籍,原来家里有象棋,字帖,设计方面,文学方面的很多书籍。
我爸字写得也不差,我看过他的字迹,总是规规整整的,用尺子划出格子,写着“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我还收藏了我爸一本剪报,也给我一些启发,后来就用那些我爸遗留给我们的报纸做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本剪报。但遗憾的是都找不到了。
我爸那时候包揽了本该我妈要做的很多事情,比如给我们洗澡,很小的时候也不忌讳我爸给我洗澡,我爸总是一个轮流着一个洗干净,再交给我妈穿衣服,总是那么亲切和蔼,动作温柔关切,我心里总觉得爸爸是最好的。爸爸在我的内心是伟岸和慈爱的。
有一次我上学的时候,倒着走路就把路边一个菠萝摊给掀翻了,那个人生气极了,我也很内疚,我一直想着让我爸去还人家的菠萝。但我后来那个人认识我爸,“原来是你家的闺女,小事,小事!”
还有一次有一个人说认识我爸,借镰刀用,我就跑回家拿镰刀,就一直等着用完再送回去,还差点迟到了。因为那个女人说:“我认识你爸,你爸做人特别好!”
小时候我生病的时候都是我爸照顾我,我爸就和我在一个被窝里,帮我揉肚子,观看着我的状况,一整夜都陪着我。我记得我那时身体很难受,但我内心很温暖。
我小时候还记得晚上的时候我爸用药水和热毛巾帮我敷腿,我躺在床上我爸不厌其烦给我换毛巾。反正有点什么大小病我都是只想到找爸爸。
我后来就再也找不到爸爸了。
“你爸做人很好,一定会上天堂的。”在学校里知道我家庭情况的一个同学和我说。
她说这样的话让我既感动又欣慰,她也只是听到家里的长辈们说的,但我爸就是这么让人认可的人,大家都说他好,他确实就是一个好人!我也不知道具体好在哪,大家也不会过多谈论一个平凡人生前的事情。
只是他活得短了些,很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去做,人生就被划上了句号,很多人都为之惋惜。
我爸的死改变了我们一家人所有家庭成员的命运。我很多时候都觉得命运很不公。
大专毕业会上,我喝醉了,我大哭了一场,我就一直在想着:“为什么要死啊?我本来可以有更好的命运的。”我还是内心一直不能接受我爸离去的事实,和别人从不提及,只怕一说就会哽咽得流泪,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后来我理解了我爸离世前留下的两行眼泪,那是多么的不舍和无奈!我爸其实一直并没有真正离去,他活在我的内心。
永远活在我们姊妹每一个人的内心,在我们内心深处都有一位值得敬重的父亲。任何人都替代不了我爸在我们心中的位置,他是我们无影无踪的父亲,他是我们无处不在的父亲!
我能感受到我爸的关怀,在我绝望,病危,遇到各种险境的时候,我总是能够化险为夷,我想我爸一定在保佑着我。
我一直都爱着我爸,犹如我爸一直爱着我,虽然这一生父女情分那么短暂,但用一生来回味也觉得不够!
我记得我爸出事后,我听说过,我爸那时候在那种没有医疗条件的医院手术成功的概率基本为零,术后要么死,要么成为植物人!
只有这两种选择!老天眷顾他,我爸在世上的年月为人那么好,所以老天让他有尊严的离开了!这也算是我爸的福报。
如果有来生,我还想再做我爸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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