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庄村

〈一〉

黄昏的时候，董庄村里又死了一位老人。像俺爷那一辈人，快死光了。

以前地里面很少有老坟，现在每次回家，我都会发现漫地里都是坟头儿。

人嘛！总会死去。就像是菜园子里的韭菜，一茬一茬的。

我记得清朝有一位诗人赵翼说过：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不过，明朝的汤显祖也说过：万里江山万里尘， 一朝天子一朝臣。

村里的憨爷爷总是爱说，“你看现在的小孩儿，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见面也不认识，一伐儿一伐儿的，唉，老喽老喽，时间过得了真快呦！”

憨爷爷是村里的孤寡老人，按辈分我叫他爷。每次见到他，我都会和他说话。他也总是微笑着说：“回来了某，树叶！”

是的，我叫树叶，村里唯一一个当老师的人。

树叶是俺爷给我起的名字，我问过俺爷，为啥给我起个这样的名字，俺爷说，那时候村里头穷，谁家都穷，吃不饱穿不暖。当听说我来到这世上的时候，俺爷看见院子里的直晃晃的大桐树，我的名字就在俺爷脑子里存在了。

俺爷那一辈人的生活真的是太苦了，一家老小全考俺爷养活。俺爷是农民，也没啥本事，除了会种地，也就会鼓捣个菜园子。

我小的时候喜欢种东西，因此，什么菜苗儿，什么果树苗儿，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教给我的学生，教他们认识各类植物的苗儿。

我每次想起我的小时候，也挺悲催的，什么都吃过，什么都干过，从来没想到现在的我会有手机，会站在讲台上给我的学生讲解过去的事情。

一般来说，农村里接受精神文化都比较晚，总会慢城市一步。记得我第一次学会上网的时候，是我在考上大学报志愿的时候。

我告诉我的学生说我没有童年，那是真的。记得小时候每次下地干农活儿，特别累的时候，我都会抱怨，为啥光让我干活儿？那时候妈总会理所当然的接一句：“因为你是家里的老大！”

现在长大了，我才算明白，那时候的生活太苦了，谁也没有想过偷懒，每家每户就一个目标——挣钱！

是啊！谁都想把自己家的生活过好，可是，日子就像一块烧红的废铁，谁摸谁烫手啊！

父亲那一辈人拼死拼活地养活了一大家子人，等到我这一辈人长起来了的时候，父亲老了，俺爷那一辈人，更老了。

每次我回家，都会转转村里，遇见了憨爷爷，总会坐在村里的木墩儿上，聊一聊过去的事情。我喜欢憨爷爷给我说过去的事情，因为整个董庄村的历史记忆，都存在憨爷爷的脑海里。

这次为了写写村子里的过去，我不甘心地一次又一次地向憨爷爷打听着董庄村过去的事情。我说：“爷，咱们村子东头儿，我看又死了一位老头儿，那是谁？”

憨爷爷若有所思地考虑了一下，说：“谁？谁呢？是你抓口爷吧。前几天我听说他得病了，整个人都瘦成皮包骨头了，怪受罪哩！”

我说：“啥病？咋不去瞧瞧？”

憨爷爷住着他手里的拐棍说，“啥病？癌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