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共5000字，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
1979年春，在粮所中心粮店当主任的表哥，把我介绍到我现在的村子向阳屯入队。当时刚入队，没有家，没有住处，也没地方做饭，表哥就把我介绍到他的一个朋友家吃住。表哥曾经在这个屯蹲过点，在队里结交下不少朋友。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一
表哥介绍的这家朋友姓刘，大儿子叫刘春光，还有个小儿子和我岁数差不多，叫刘春刚。还有一个妹妹叫刘春秋，当时正上高中。
刘家只有一个老太太是一家之主，几个儿女都听老太太号令。老太太很强势，每一句话儿女不敢不听。
据说老太太满洲国就守寡，自己一个人拉扯一帮孩子。老太太的丈夫满洲国时被日本人抓去修东宁要塞，死在那里，从此老太太守寡，自己拉扯一帮孩子。
老太太前头两个大孩子，一儿一女，和后头两个孩子，也是一儿一女，长的有些不太一样，老太太大女儿我去时早已出嫁。老太太大儿子是生产队出纳兼记工员。我在他家住着，一家人看表哥面子，都对我挺好。
表哥是粮店主任，任何时代都有潜规则。在那粮食匮乏的年月，城市居民粮食靠定量供应，特别细粮，控制很严，可粮食部门照样有潜规则。为了本部门利益，粮食部门对各单位领导有“关系细粮”，这些“关系细粮”，由粮店主任批准发放而后核销。因此，表哥在当时很吃得开。刘家和表哥好，也正是这个原因。
刘家小儿子刘春刚，人特别聪明，当时我们年龄相仿，都二十刚出头，还有一股子孩子气。刘春刚喜欢造枪，那时国家对私人造枪控制不严，特别孩子自造打火药的喷子。
刘春刚在院里支一个小火炉，从水电站偷来煤，每天敲敲打打造枪。我去了他家，也和他一起鼓捣。这家伙确实聪明，在没有图纸和人教的情况下，硬是造出一把撅把子手枪，能打7.62子弹，虽然是独角龙，可挺好玩。
枪刚造出那天，我们一起到森林试验打野猪，没有找到野猪，却碰上一个狍子，狍子正在吃树叶，刘春刚瞄准狍子，枪响狍子倒地挣扎。我们很高兴，背起流血的狍子回家。
晚上，一家人吃狍子肉，刘春刚母亲也很高兴，大肆替小儿子吹牛：“我们家春刚，不只会造枪，开拖拉机做木工活都会，他也没跟谁学过，无论做什么事，天生就会……”
刘春刚确实聪明，文化不高，初中上了一年，确实干什么都有与众不同智慧。搞铜焊锡焊电焊，样样精通。他自造的那把撅把子手枪，被他收拾的很精致，自做一个枪套，天天挎在身上。
我在刘家住，和刘春刚睡一个炕，刘春刚盖我的被子，和我一个被窝。那时人穷，能将就就将就。刘春刚确实聪明，但人也很能吹：“我不单什么都能做，我还会放蜂，蜜蜂有多少只，我从蜂箱边走一趟，我就知道，分毫不差……”这我有些不想信，但我从来不反驳他，任其吹，我只认真听。
队里的人对刘春刚，也确实服气，他人不仅仅能吹，确实也能做出让人惊奇的事来。
那年夏天，队里盖了一处新房子，上冬了，房子的门窗没有做，队长请不到木匠，只好让平常吹吹呼呼的刘春刚做，看看他真会木工还是假会木工，因为这小伙子从来没学过木工。结果队长给他借来木匠傢什，刘春刚做的有板有眼，像模像样。社员不住啧啧称赞：“春刚这小子怪不得能吹，这手艺真不赖，不比正规木匠差……”队长也很服气。从那时起，刘春刚更是吹的天昏地暗。吹是吹，但也确实农村需要什么，他会什么，并且做的像模像样。
我在刘家吃住一个多月，以后生产队长让我为生产队喂猪，我就挪到饲养院房子里居住，开始自己起火做饭。临离开那天，表哥特意准备十斤白面，和二十斤大米，上午老早来到刘家，向刘家道谢对我的照顾，刘老太太很高兴，对于表哥拿去的细粮是抬高身份的象征。
刘家为招待表哥做了一桌丰盛的午餐，队长也被请来作陪，表哥与他们推杯换盏，唠的好不热乎。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临离开刘家时，表哥拿出粮票和钱，刘老太太急忙推阻：“老严，咱们是真朋友，表弟在这吃几天饭，我管的起……”表哥见执意不收，也就作罢。
我住的饲养院，和新盖的房子紧挨着。刘春刚做门窗，在新房子不能做，必须在饲养院做。这样，我和刘春刚有了单独相处时间。
我每天喂完猪，没有别的事，闲下来就从事写作。有时，也与刘春刚唠嗑。刘春刚借了这个做门窗的机会耍自己小聪明磨洋工，一天做不了一个窗扇。队长来气，到现场查看，不满意的骂：“妈逼，做了这么长时间，才做了五扇……”
刘春刚和队长嬉皮笑脸：“张叔，不是我不努力做，这料太湿，刨子推不动，不信你问崔哥，我天天累的满头大汗……”一边说，一边演示推不动的样子。我在一旁为刘春刚溜缝，证明刘春刚没耍滑。队长也不懂，但他见过木匠做活，一般一处房门窗用不上一周。刘春刚用的板料的确上秋拉的，不干是真的，队长没法，只好让刘春刚快点做。
刘春刚的小聪明骗过队长，队长走后，刘春刚呵呵大笑，卖弄自己聪明：“崔哥，你知道吗？我把刨刃子敲高点，吃木深，自然推不动，呵呵……”那因小聪明成功骗人而自鸣得意，让人感到这人即使聪明也成不了大料。
二
在刘春刚做门窗的一个月时间里，他每天推几下刨子，就跑到街上撩小姑娘，回来再与我探讨如何处对象，那时我也不懂，只好对他胡说一气。
时间不长，刘春刚还真撩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姓张，叫张秀安，小名叫二安，因二安有个姐姐叫大安。那年二安十六岁，被刘春刚撩到手。刘春刚让我帮他写情书，我每天给他写一个，他悄悄交给二安，小姑娘回书，他拿回来给我看。
这样一来一往，就算处上对象。很快打得火热。二安竟大胆的和刘春刚手扯着手，到我面前。有一天中午，我留他们俩吃一顿饭。这时候，全村人已经知道了二安和刘春刚处对象。二安的父母宁死不同意。刘春刚的母亲也是宁死不同意。
这时候刘春刚让我去劝他妈让他妈同意。接受委托，我只好找到老刘太太说：“大娘，你还是同意了吧，他二人既然好，比什么都强……”
老太太果断的说：“您崔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那小姑娘还是个孩子，跟着小刚能过日子，能靠谱吗？”
“人总是要成长的嘛，以后的事，他俩愿意，是他俩自己的事……”
“您崔哥，你别当我不知道，小刚的事，与你有直接关系，我听说你天天帮我家小刚写情书……”
我笑着，不知说啥好。
转过年春天四月，二安怀孕了，已经显怀，她的父亲张春发气的不行，用绳子捆起来吊在院里柱子上骂。时间长了，二安受不了，感到肚子疼，要求父母：“爸妈，放我下来，我已经这样，现在我肚子疼的厉害……”母亲必竟心软，让丈夫放二安下来。
二安放下来后，张春发骂道：“赶紧给我滚，我张家丢不起那个人……”
二安被父亲赶出门。哭着去刘春刚家，刘春刚母亲一见二安进院，立即跑出屋找一个棍子往外撵二安。刘春刚见状急忙跑出屋，扯着二安的手说：“安安，咱俩出去自己过……”说着二人抱头痛哭。二人手拉着手，往院外走。
临出院的时候，刘春刚对母亲说：“今后，你就算没有我这个儿子，你死了，我也不会掉一个眼泪……”
“不掉就不掉，赶紧滚……”
当天下午，刘春刚和二安来到邵家沟一个朝阳崴子，要在那造房过日子。后来，我听说后，主动去那里，帮他们在地下挖了挖，临时搭一个地窨子，让可怜的小夫妻暂且容身。
图片来源于网络
第二天，我借给刘春刚二十元钱，让他去镇里买来碗筷和锅盆，让他们正经过起日子。六月份，二安生了个男孩，取名刘天旭。那年二安十七岁，也就算是个大孩子，却做了母亲。
刘春刚在邵家沟崴子里，放了大量树，开垦出三公顷多地，当年种上玉米黄豆，由于新开荒，庄稼长势极好。
那年中秋节，刘春刚送给母亲二十元钱，节日孝敬母亲。刘老太太见儿子生气走了，过节还想着她这个母亲，很感动：“刚刚呀，妈不是心狠，妈是怕你找个不着调的媳妇，过日子顶不起家来呀……”
刘老太太没有要刘春刚孝敬的钱，还倒给刘春刚一百元让他添补些家具。毕竟母子连心。
刘春刚因为我帮了他许多忙，经常喊我到他住的那个崴子里喝一杯，那段时间，我们处的还是很亲密的。我家有事，刘春刚主动跑前跑后帮忙张罗。特别我家母猪下一窝猪羔子，找不到劁猪匠，刘春刚主动上门说他给劁。
我对这事有些怀疑，别的事你懂，这事你懂吗？刘春刚看出我的怀疑，信誓旦旦的说：“崔哥放心吧，劁死一个我赔二个……”果然，他劁完小猪，小猪去势后，都活蹦乱跳的卖了个好价钱。
三
1982年，生产队分田到户，刘春刚在那崴子过了四年。四年里，刘春刚把那崴子砍出很大一片，那段时间，村子刚搬迁过来，林业对农民放树开地也不太管，睁只眼闭只眼，农民开了也就开了。刘春刚借这机会，开垦了大量农田，栽上人参，赶上好价，一下子发了起来。
发起家来的刘春刚，人变的大不一样，人们渐渐发现，刘春刚不往正道赶了。他在那崴子里盖了三间大房子，开始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在家里设赌抽红，成天从镇里勾引一些街头混混，把家里弄的乌烟瘴气。他在那里究竟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恶事，谁也说不清楚。那段时间，村里人都怕他，他依仗一帮狐朋狗友，胡作非为，周围几个村子深受其害，他成了出名的恶霸。
这段时间，经省宣传部批准，和省新闻出版局登记，我已经在县城创办《信息快报》，与刘春刚接触很少，只是对他的一些行为耳有所闻。
1988年，我因计划生育超生，被宣传部清退回乡。村里让我担任治保主任兼调解主任。因为工作关系，我不断与刘春刚接触。刘春刚对我这个崔哥也不再放在眼里，常常把村子里的治安搞出点动静，村子里的人都怕他，提起他来谈虎色变。
1991年，刘春刚承包了燕子湖一百四十公顷的水面。渔政不再到那里执法，那里成了刘春刚的天下。刘春刚从镇里雇了一帮混混，挎着刘春刚造的土枪，在那个湖汊横行霸道，被他们打伤的人不计其数，也为我治保工作制造了很多麻烦。
这一年，刘春刚不断研究造土枪，在配制火药时，因不慎引燃火药，脸部和双手严重烧伤。出院后，刘春刚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一张俊俏的脸，脸上肌肉疙疙瘩瘩，非常难看，也非常吓人，给人一种特别凶恶的感觉。双手烧的像鸡爪，拿东西也不像以前那样正常。尽管这样，刘春刚并没有懂得收敛，而是变本加利，危害一方。
他很懂得收买保护伞，花大价钱收买，也正是因为这样，刘春刚一伙始终得不到处理。直到这伙人玩出人命案，才被司法部门严厉打击，刘春刚蹲监狱三年。
刘春刚出狱后，并没有收敛，而是和自己狱友再次结成黑势力危害一方。直到1996年，被公安机关严厉打击，刘春刚再次坐牢。
经过公安机关几次打击，刘春刚一蹶不振，像秋霜打嫩草，再也成不了气候，他的那帮狐朋狗友，被抓的抓，该杀的杀，刘春刚成了落单的狼，再也玩不出和以前那样强势新花样。
老人有句俗语：“人学好不容易，学坏很容易。”刘春刚用他的聪明，在作恶多端的路上，似乎很难悔改。到了晚年他依然偷牛盗马，恐害不少人。有一家姓邓的人家，因为十几头牛被盗，全家人准备自杀。派出所出警把被盗的牛找回来，避免一场悲剧的发生。这罪魁，还是刘春刚。1998年，刘春刚第三次入狱。
经过不走正道的折腾，靠勤劳和打拼富裕起来的家，彻底垮了下来。2009年，刘春刚出狱后，被查出肝癌晚期，断定他还有三个月生命期。
图片来源于网络
四
按说，人到了这种地步，应当醒悟，俗语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悲。可刘春刚并没有醒悟。
那年夏天，他在街上碰到我，用手指食指勾勾：“过来过来……”连崔哥都不叫。
我知道他拿出混子形态在我面前耍威风，我生气骂道：“少在我面前装，你那两下子还不够级……”
他见我不理他，发狠说：“走着瞧……”
“操，路你还没走明白，还和我走桥……”我理都没理他，扬长而去。
刘春刚的儿子和女儿，从小受他影响，自打读书就在学校驴驴马马，女儿十四岁跟一个混混跑去他乡再也没回来。
刘春刚的儿子刘天旭与人合伙开一家酱菜厂，刘春刚教唆儿子把合伙人做掉，想独吞股份。结果，现代社会，已不是过去社会，犯罪后案件很快会被侦破。刘春刚儿子把合伙人害死之后，整个过程，被到处安装的监控摄像头全程记录，公安局很快把案件侦破，刘天旭和他的媳妇，在刘春刚咽气的那天，被公安局双双抓走……
刘春刚所做的坏事罄竹难书。以他的聪明，本来应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可是他作恶多端，把自己毁掉了，也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弄的分崩离析。被人提起来，成了一个人人唾骂的恶棍。
2019年三月，春寒料峭，天下着一场小春雪，刘春刚的老伴二安，领着不满四岁的孙女，在镇垃圾站翻垃圾，让人既感到可怜，又感到是报应，没有几个人同情这祖孙俩。因为他们一家一度太能“作”了。俗语讲：“积善人家有余庆，作恶人家多祸端……”人只要心地善良，上天必然眷顾，赐福保佑幸福绵长。
刘春刚的恶行，毁掉一个幸福的家，还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村里人几乎都承认刘春刚特别聪明，但聪明没用在正经地方。
俗话说：“聪明人作恶不是真正聪明，傻子人行善也不是真正傻子，一切善恶总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完--
作者：青庆
作品散见于全国各地报刊
本文系乡野故事实验室独家约稿，并享有独家版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