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抢，抹不去的记忆

01

入伏之后，天气越来越炎热，这几日带女儿在外上课，行走在被烈日炙烤的大地上，感受着热浪的肆虐袭击，女儿直呼“热得受不了”，再不愿多走路。

一到家女儿便跟奶奶抱怨外面有多热，走路有多累。奶奶说：“问问你妈妈，小时候在农村搞双抢有多苦多累。”

倏然间，关于双抢的点点滴滴的记忆又涌上心头。双抢的忙碌与艰辛，个中滋味只有真正深入体验过的人才会有深刻的体会。在我现有的人生体验中，双抢是最艰辛的劳动，没有之一。

双抢，是农家一年中最忙碌的季节。所谓“抢”，即抢收抢种，短短二十多天内，既要将成熟的早稻收回仓，又要在立秋前将晚稻秧插下田。双抢，更像是一场战斗，紧张，激烈，战斗的号角一吹响，全家老小齐上阵，大家各司其职，分工协作，齐心协力打好这场攻坚战。

双抢，抹不去的记忆

02

早上天刚朦朦亮，还在睡梦中的我们，就被母亲唤醒。睡意正浓，实在不愿爬起来。见我们动作磨蹭，母亲就在一旁催促:“快点，趁着早上天气凉爽，多干点活，中午就可以多歇息一会。”我们家劳力少，要想不错过播种季节，意味着我和弟弟也必须参与这场大作战。

“欲先攻其事必先利其器”，早在双抢前几天，父亲就已经将割稻的镰刀磨得逞亮，我和弟弟一人一把，在母亲“小心割着手”的嘱咐下便直奔金灿灿的稻田。

清晨，在微风轻拂下，我们手持镰刀顺着水稻倒伏的方向将其一一割倒，再码放整齐，这样父亲来挑稻谷时就无需再整理。看似简单的动作却是极其不易的，尖利的稻叶扫在身上又刺又痒，时不时还会在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血痕。镰刀柄将我们稚嫩的手掌磨出一个个血泡，一不小心被镰刀割伤手也是常有的事。

开始的时候，我们割得很快，看着身后倒下的一片稻子，心中颇有成就感。但是，渐渐的，我们的速度越来越慢，腰越来越酸，握镰刀的手越来越无力，站立的次数越来越多。母亲看见了，就会教育我们:不怕慢，就怕站，你们这样三站两站的，等割完一块田的稻子，都中午了。没办法，只好咬牙继续坚持。只是到后来，完全是靠毅力在重复着机械的动作了。等一块田的稻子全部被放倒码放整齐，已是日上三竿，暑气渐浓，人也是又累又饿。至此，早上的劳动算是告一段落了。

吃完早饭后，转战到另一块稻子成熟的农田，继续割稻。此时稻田里的泥水已经有些滚烫，赤脚踩进去，有一股刺刺的灼热感。虽然戴着草帽穿着长袖衣，还是无法阻挡太阳的炙烤。田埂边树上的知了声嘶力竭地吼着，好像在倾诉夏日的炎热，也好像在感叹农人的艰辛。此刻弯腰割稻的我们心中是极其烦躁的，我们在心里盼着母亲说：你们去田埂上歇息会，喝点水吧。当母亲果真这样说时，话还没说完，我们已经奔上了田埂。只不过，那样的歇息实在是短暂，就被母亲又唤回了田里。

一天的稻子割下来，胳膊酸疼酸疼，腿肚子发胀，身上裸露的地方尽是被稻叶划伤的血痕。这个时候，母亲总会剖个西瓜犒劳我们，吃完西瓜母亲便嘱咐我们早点睡，明天早起又有新的割稻任务。

而父母在稻谷收回家的当天晚上，是必定要熬夜的。他们趁着夜色，用连盖将稻谷脱粒，在打稻机还未进村时，这是最原始的脱谷方法。耗时久，极为考验体力，待一稻床的稻谷打下来，往往已是凌晨，我和弟弟早已在困顿疲乏中进入了梦乡。

我不知道父母是几点睡觉的，只知道当我们早上醒来时，稻床上已堆起了小山丘似的谷子。然后我们每天又开始多了个任务，晒收稻谷。

双抢，抹不去的记忆

03

稻子收回家，抢收算是彻底结束。接下来，就是抢种了。

父亲将稻田耙犁平整，就开始准备插秧了。插秧是门技术活，插得不好秧苗不能成活，回头还要返工补棵，因此母亲不让我们两个孩子插秧。不用插秧，拔秧苗是逃不了的任务。

两个小小的孩子，戴着草帽，站在水田里，弯腰把秧苗一小把一小把的从秧田里拔起来，凑成一束，放在泥水里洗去根部的泥巴，再抽出几根扎秧草，简单缠绕后打个活结，一个秧把算是扎好了。等装满一筐子秧把，我跟弟弟便将框子抬到水田，有序地抛撒在待插的农田里。

在没过腿肚子的泥水田里拔秧，腿脚被蚂蟥咬、被瓦片划破口子是常有的事。记得有一次，弟弟的脚掌被玻璃碎片割了很长的口子，血水混着泥水不断的往下流，一瘸一拐地跛回家，妈妈用冷水冲洗干净后，用旧布包裹好，套上塑料袋扎起来，继续下田拔秧。既没消炎也没消毒，奇怪的是也没为此得过破伤风 。

傍晚在水田拔秧是最痛苦的。暮色渐起时，蚊虫便开始肆虐起来，黑压压的蚊虫在水田上空“嗡嗡”飞舞，又迅速聚集在人身周围，“稳、准、狠”，对着身体各部位进行猛烈攻击。饱受蚊虫叮咬，又腾不开手去挥打，那种又痛又痒的感觉真正是苦不堪言。

连续干了几天后，我们渐渐吃不消，弟弟耍赖，再也不想下田，母亲便用物质诱惑我们:今天把这片秧苗拔完，一人一瓶罐头梨。听到有罐头梨吃，我们又有了动力，戴上草帽，卷上裤腿，又乐颠颠的下田了。

待稻谷全部入仓，秧苗全部插下田，双抢，才算是结束了。

双抢，抹不去的记忆

04

双抢，从头忙到尾，每一天重复着相同的繁重劳动，一个双抢下来，我和弟弟晒得黝黑黝黑的，人也瘦了一圈。虽然我们做的只是割稻、拔秧、帮忙晒收稻谷这些相对比较轻松的活，但对我来说已是人生中最艰苦的经历了。

每当我们抱怨双抢苦累时，母亲就趁机教育我们:“如果不好好念书，你们一辈子都跳不出这泥巴田，一辈子都要搞双抢。”那时候，心里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考出去，远离这片农田，远离双抢。逃避双抢，竟成了我那时认真读书最大的动力。

后来，随着父母的外出务工，我也如愿考出去了，远离了农村，远离了双抢。随着年岁渐长，昔日很多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冲淡，但双抢却是一直鲜活的存于心中。每当生活或工作中遇到困难时，我便不由自主的想起曾经参与双抢的经历。或许，也就是在这一种特殊的经历中，我学会了隐忍与坚强。

如今，看着孩子在烈日下多走几步路就叫苦叫累，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孩子，坐下来，认真听妈妈给你讲讲搞双抢的故事吧，这样你就能明白“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你就会珍惜坐在空调房里吃着冰淇淋看动画片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