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风坐在秦小心身上,疑惑的对他说:"我不信,妳心里一定有啥事儿在瞒住我。小心,你能对我说一下么?"
秦小心吞吞吐吐地说:"也没啥…只是…只是我急着要上学。"
"正玩得好好的…为啥又猛然想起上学的事儿来啦?"楚大风勾着头问。
"这事儿,我不是想了一天半天啦。自妳给我说的那句古话儿让我弄不明白,问我爹又不肯给我作解答以后,我就想上学了,待我上学学会了东西,就可靠我自已去弄清楚她是啥意思的!"秦小心思索着说。
楚大风也寻思了一会,忽跳起来,眉开眼笑地说:"上学也好呀!学校那里聚了好多好多小孩子们…男孩女孩儿都有…在一起可以想咋玩就咋玩的!"
秦小心闭了眼,说道:"上学可不能光图着玩。还要记字还要读书什么的…可忙活啦…有时好象还要带回家在夜里写…这是我听我爹说的。不过…学校里有星期天和假期,还是可跑着玩的!"
楚大风晃着头,把羊角辫儿甩得左右不停地摆动。她说:"能有空儿玩就好!…学校里有星期天和假日,我也听过我妈说过…咱俩今年都七岁了,也该上学了…秋天一到,学校就要招收新生了,到时候,咱俩儿都去报名好么?"
秦小心折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点点头,说:好吧!就这么定啦。"
秋天到了,学校也开学了。
彩霞村小学招收新生的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村子里该报名上学的适龄小孩有好多。大都有爹娘爷奶或在校上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手扯手带着,胳膊上挽一个小凳子,身上挎个空布包,手里攒着一张伍毛的纸币,蹦蹦跳跳,直往村后的学校赶,整个南北向的村道上,仿佛是蚂蚁搬家,形影儿相接,络绎不绝,净是上学或护送上学的行人。
这些幼童,性格不一,表象迥异,有的小孩泼皮胆大,欢天喜地,有说有笑,无拘无束;有的笨头笨脑,少言寡语,怵怵悄悄,屙尿裤兜里的情况随时发生;有的打着蹴儿宁性着一言不发只往后退着被家长拽着打着喝斥着还是不肯往前行;有的鬼哭狼嚎杀猪也似地叫唤着不上啊不上啊…在爹娘怀里蹦得如蚂虾一样手脚乱踢腾;有的好不容易被爹娘哄着扯到了学校,正规大号名字都给报名老师登记上了,一叫名字,那小孩陌生,一听又不知叫谁的,突眨着眼,神儿就谎了,忽地扭转身,低了头凹着腰就往自家的方向跑,刚松了手的家长回过神儿拔腿就在后面追,学校内外顿时呈现一片嘈杂慌乱的景象。
楚大风要上学,她爹听她妈的吩咐,提前十多天,趁去公社开会的间隙,到镇上代销点就手买好了制式的粉红色小书包。楚大风对上学是自觉自愿的,心情上就少了许多顾忌。早早地起床,由母亲帮着捡最干净的衣服鞋子穿了,把手脸儿洗得干干净净,吃罢饭碗一放,就去背挎书包,母亲小婉特意在小书包里放了一只削好的铅笔,一个薄薄的小本子和一本小人儿连环画。楚大风平时是跟妈妈学过写字的小孩,是认得一些笔划稀少的汉字的,她一看妈妈往书包里只放了一本《红灯记》画书,就嚷着要妈妈多放些,妈妈不肯放。她就哼唧着撒娇说哪怕再放一本《沙家浜》画书也好。她妈妈小婉平心静气给她解释说,到了学校是会给每个小学生发新书的…以学新书上的内容为主,当学生不能动不动就看画书,那样是学不好习的…要是不听话连一本画也不放了!作势伸手还要拿出来。楚大风一听,也不执拗了,拉着妈妈的手就高高兴兴一蹦一跳若喜恰的小燕雀向学校跑去了。
秦小心要上学,因家里穷,没钱买新衣也无钱买书包。没办法,他妈妈万氏从旧衣柜底翻找出一片土灰格子的粗布,穿针引线,趁头一天晚上紧撵慢赶总算缝制了一只单带子又敞口的小书包。秦小心的爹秦满金是本村小学的教师,秦小心报名上学的事,本由他爹顺便带着他去学校给同事们打个招呼就可以了。可秦满金偏不那么做,对儿子上学的事儿他本来就不赞成,以他近些年的亲身经历,他认为上学学知识就是没出息的人才干的啥事儿,运动一来今儿挨斗哩明天又抓住游街出洋相哩,如丧家之犬过街老鼠卧不稳的兔子,被折腾得简直就没一点儿安生的时候;还被一些心狠手毒的人当面骂作臭老九知识越多越反动…人格冇人格脸面没脸面,心理上大受创伤…有文化人地位地下,一点都不吃香,被一些人从不正眼当人看待过…他想起来就憋闷气。所以,他对儿子上学,一点儿也不热心,反而冰冷对待,知道装着不知道,不管不问,任其放任自流。再说,以他地富反坏右黑五类的身份带儿子去学校,大庭广众面前,让人知道他们是父子关系,无异是引一把明火来烧亲生儿子的身,是自掘坟墓,百害无一点好处…坑了孩子,那才是傻子所为。因此,他态度固执又冷漠,任凭儿子一辈子不上学当个瞪眼瞎,也不愿自己出面冒险去送他。
无奈,秦小心去上学的事,只有妈妈万氏陪着去送他了。
彩霞村小学座落在村北第一生产队的大菜园旁,当万氏带着儿子不声不响赶往学校大门时,正好有一批家长扯着小孩嘻嘻哈哈地往外走。万氏小声问迎面而来的村民:"不是都送小孩儿上学的么?怎么都又把孩子扯拉出来了呀?"
有些势利眼的人,脸儿仰得高高跟掰树上的干柴棍儿一样,认为万氏老实,成分又坏,是个杀材无用的货,就眼角不夹她,也懒得答理她母子俩,近她身旁时,趔趄着身子头也不扭就过去了。也有一些老实巴脚的村民,一听万氏问话,就主动解释说:"嘿嘿,今年新生入学的人数多,这学校里己冇多余的房子了安排不下…不知哪个有脑袋的又当机立断想了个仙法儿,把村里的油坊屋腾出来让刚入学来的新生们当教室哩…你也赶紧折回吧折回吧!"
万氏扯着儿子秦小心随大溜儿就折转身往回走。
万氏是知道大队的油坊在哪儿的,可以说万氏对那地方是再清楚不过了。自打她当童养媳时就经常到那里玩,果子熟时,也摘桃括枣的…那可是秦家后花园里的几间看家护院的长工们住过的旧房呀!她怎能不熟悉?
解放后,秦家的房屋财产连同后花园里的一草一木也都充了公。后花园的果树不久就被村民们砍的砍伐的伐,连树根也挖得底朝天,能当椽子料的都上了新房子,不成材的根根枝枝儿都被不自觉的村民偷哩摸的拉回家烧锅取暖化成灰烬了,社员们平整了园里土地后,又种上了速生的箭子杨,大队先是把那几间房当公用的粮仓,后来又改作大队油坊了,而如今又被当成小孩儿们的教室了。
万氏默默地想着旧事儿,如影如幻,粒粒在目。而手里牵的小儿子秦小心天真无邪,活泼乱跳地不管恁些闲事儿,路过村中一洼池塘边,听见水边莲叶下有青蛙咕咕叫,他就用脚尖踢土坷垃往水里践,青蛙胆大依然鸣唱,他就弯腰用闲着的那只手捡了个瓦碴片抛出去,啾地一声,那蛙就哑巴了,他就嘻嘻笑;一会儿,有蜻蜓飞过头顶,他就跳着伸臂拍打…那蜻蜓日地一声就飞往别处去了,他就嘬一口唾沫喷向那只远去的小精灵。万氏扯拽了他几下,他心不在焉,万氏咬着唇握着拳,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打了几闷锤,责怪道:"你这孩子真顽皮,我说的话儿你都听耳朵里了么?"秦小心挨了打收住野心,愣了一会儿,眨着眼问:"哦都不着您说的啥?咋能听见呢?"万氏又哏着说:"我说你到学校后甭光贪玩要听先生的…要勤习字别惹事儿…你这回可听清楚了没?"万氏说着立掌要打,秦小心呲牙咧嘴点头哈腰,忙不跌地说:"那是那是…妈…您说的话我全听见啦!"
万氏扯着儿子一路走一路白惑着秦小心,也不由地想着后花园房舍的变迁…一抬头,不觉大队的油坊屋己赫然立于眼前了!
<未完…待续>
11月15日上午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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