榄菊愁烟兰泣露

作者: 马骁征 | 来源:发表于2021-11-14 17:59 被阅读0次

兰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姥姥过世，享年九十六岁，虽说是喜丧，但总是阴阳两隔，怎么能不悲伤呢？

那是一个寻常的星期六的下午，母亲告诉我：姥姥快不行了，已经四五天不吃不喝。我感到十分诧异，回忆着科普书上的内容：一个人不吃可以生存一周，但不喝活不过三天。心想：这四五天不吃不喝还了得？于是便决定第二天早上随母亲一起回老家看望姥姥。第二天路上我是焦虑的，等回到家，看到姥姥蜷缩在床上，面部凹陷着，再无昔日的神采奕奕（值得一说的是，姥姥虽说已是九十六的高龄，但仍是容光焕发，头上满头苍白的头发，看上去总是极有气质的）值得庆幸的是，姥姥的神志依旧很清醒，仍能认得出我，看着他，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想着催人泪下的往事。但我并没有流泪，只是沉默着，看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真的很心痛。我不想让她动，因为听奶奶说，她嘴里总念叨着父亲，而父亲还在往回赶，我不想让她动其实是不想让她留下遗憾，也不想让父亲留下遗憾，父亲那边我也同样催促着他快往回赶。这时死亡好像早已注定，只是时间问题。

去年的姥姥

等父亲回来后去老家看望并照顾了姥姥，当时我正被学校停课在家反省，等晚上父亲回家后，我便去向他了解姥姥的情况“神志依旧清醒”我大松一口气想：起码谁也不会留有遗憾“还不能吃东西，但是能喝奶了”我感到一丝喜悦。过了两天，我跟随着父亲再次回到了老家。姥姥状态又有所好转，虽说还不能吃，但很能喝。听奶奶讲述，奶奶逗她说她的病好了，她便开心的喊“我好啦，我好啦！”奶奶开起玩笑和我们讲“这下不知道还要熬多久”似乎一切都已是命中注定，可我仍抱有着幻想，幻想着姥姥平复如故。我坐到她面前，她便用颤抖且青肿的双手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不断重复诉说这自己的痛楚……

就在前天晚上，我放学回到租的房子，母亲好像早已在门口等着了，我不知因为何事，于是正要进门，这时母亲告诉我：“你姥不在了”幻想破碎了，但我内心并无大波澜，因为幻想终究是幻想，这天迟早要来是意料之中的，但我的内心仍然非常抵触，每每想起往事，不由得就黯然失色了，因为不甘心啊，就在两个月前的暑假，我住在老家的时候，他还每天对我唠叨着，可我当时却很不耐烦，为什么当时不肯多一点陪伴呢？

来到姥姥的葬礼，先进去给姥姥扣了三个头，我是沉默的，或者说是懵的。以往，我对于这些白事都是很抵触的，不想去面对的，我觉得阴阳两隔对亲人来说，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觉得那种环境很压抑。而这次并没有那种压抑感，我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当事人，我从小没有亲人离我而去，我父亲也一样，姥姥是第一个。我整个人是懵的，不是被震撼到了，而是真的感觉什么都没有发生，感觉姥姥依旧健在。但每当看起遗像上姥姥慈祥的笑容，紧接着唤起脑海里的往事，我才意识到姥姥真的已经与世长辞了，一股悲伤的情感才不禁涌上心头，但我始终咬紧牙关，纵使眼眶滚烫，也未掉下泪珠。姥姥年龄大，因此前来哀悼的，很多甚至都是过了花甲，古稀的人。葬礼上，有人喜笑颜欢；有人沉默寡言；却鲜有人悲痛欲绝。许久，军鼓队敲打起锣鼓，各种管乐也一并奏上。鼓声冲击着大脑，震撼着人心，擂一声声鼓，将悲哀从心底震出，不禁想起往事，此时已是眉眼盈盈，再看看悲痛的父亲，牙关一软，不禁也开始抽噎了起来

锣鼓三响催人泪，唢呐一奏哀久绝

村里有很多风俗习惯，接下来就要去轮流哭，俗称“哭xihuo”很多要哭的人自己也是七十来岁，虽说哭的很投入，但真哭的人又有多少？这些人应该早已看惯了生死了吧。晚上“祭风雨”，就是敲锣打鼓抬着灵柩绕村走一圈看着天边的落日残霞，映着枯藤老树，几只孤雁，伴着敲锣打鼓声往前走着，心情平静，不时想着往事。只记得最后有一曲《云迅天宫》带来些欢快气氛……晚上要把姥姥放入棺材，俗称“入殓”。其中也听大人讲述了很多讲究，如“七星板”、“头枕牡丹脚蹬莲”、“铺金盖银”等说法。以前我对尸体是非常忌惮的，不敢靠近，而这次我却一点也不害怕。晚上我守着灵，不过真的很难意识到姥姥已经过世，我会对这些白事的东西竟然会摆在我家而不可思议，每每看到遗像，我才会真切的意识到一切，才会想起一连连串往事……

姥姥九十六岁，我十六岁，也就是说，我出生那年，姥姥已经年过八旬了。

据大人讲述，姥爷在家里排行老四，因此姥姥被我这辈人称为四姥，被父亲那辈称为四奶，被爷辈称为四娘。还说姥姥一生好强，姥爷在25岁时便过世了，姥姥那时正是风华正茂，却并未改嫁，一个人守了七十年的寡，还有一个三十岁便死于非命的女儿。经历了这些，她的内心得是多么孤独。据说姥姥还非常勤奋能干，还是很多运动的优秀人物

侄子为姥姥写的祭文

我印象中的姥姥

打我记事起，我心中的姥姥并不符合长辈们所说的“女强人”形象，而只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小时候我经常停在老家，当我在老家的时候，爷爷奶奶常常因为农活而忙的不可开交，总是我和姥姥在家中。我记得最初姥姥还常带我去田野里摘漂亮的野花，看丰满的庄稼；常带我去巷口（虽然走的很慢，还没有不到桌子个头的我跑得快，但是是不需要拐杖的）往往是她牵上我的手，要么就是我搀扶着她，有时我还会精挑细选一些木棍给她当做拐杖来拄着，这时他也会笑的很开心，还会向其他人炫耀。我非常喜欢我的姥姥，也总为有这么一个姥姥而自豪，当时也不烦他唠叨。

时光飞逝，姥姥的腿越来越不利索，拄起了真正的拐杖，即便如此，行程范围也慢慢缩小到了家门口，耳不聪目也渐渐不明了。同辈人相继倒下，她也越来越孤独了。而我对姥姥的唠叨也越来越不耐烦了。

姥姥是个乐观的人。他经常坐在家门口晒太阳，那里往往会聚集着一群巷里的小辈（对她来说）她在旁边，也不知听不听得见，有时听到些什么总是开怀大笑，阳光洒在脸上笑的是无比的灿烂，有时还是不是的插两句话。

姥姥是个勤劳的人。在老家，姥姥每天早上往往是太阳出来便起来了，会把家门口的落叶扫干净，有时爷爷奶奶不在家，还会给我烧米汤。记得一次，表妹给了我一只兔子，我便把它带回老家，养了两天，但由于上学的缘由就不得不把它留在老家了，一个月后的回村途中，在我还正在担心兔子是否还存活时，到家后便看见兔笼旁一大堆的青草，又看了兔子，比一个月前胖了许多，我记得我当时难以掩饰我的兴奋，在院子里蹦着、跳着。他是姥姥养的啊！不过等到下一次回去，兔子已经不见了，我焦急的问兔子的去向，原来已被换作30块钱了。

姥姥是个勤俭节约的人，虽说现在我们已经不缺粮食了，但每当食物掉在地下，姥姥还是要坚持把它捡起来吃掉，说她她不听，她会讲述以前没有吃的的时候，说那不健康，她会很生气的说：没事，我吃！

即便如此姥姥还是很孤独。他的孤独我们是难以想象的，守了七十年的寡，没有人懂她。小时候姥姥经常给我发零食，有时仅仅只是半块冰糖，我却非常开心，她也开心。而随着我长大，对她的零食不再感兴趣，总是去拒绝姥姥的零食，她总会骂骂咧咧的说：都嫌我脏。她还总向人倾诉听不见看不见，可有时即使离得很远他也能听到能看到，可能她只是想得到人的关心罢了。她也经常“找茬”我想这也是她为了不让自己孤独的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