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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年的大雨淋湿百年后的自己

民国三年的大雨淋湿百年后的自己

作者: 一味白芷 | 来源:发表于2020-05-01 09:51 被阅读0次

    我后来也见过许多女人,有妩媚风流更胜过她的,却再未遇见过那样一个人,艳丽得像把匕首,随时在给人剜心椎骨施美人刑,倚在高高的木楼上,一翘起唇角京城就开始下第一场大雪。

    那是1933年冬二月,日本人刚刚打到山海关。偌大的北平空了街巷,我骑着马在胭脂胡同游荡。两旁的小班、茶室大都门窗紧闭,只有零星几个窑子愿意营业,半开的门扉里溢出刺鼻脂粉味。我经过一幢楼,看到二层窗口里有个支着手臂的女人。我仰起头想仔细看一看她,一块手帕就从她手里轻轻飘下来盖住了我的脸。我把帕子扯下来揉皱塞进怀里,将马拴在门柱上,从大门进去。

    她柔若无骨地依着墙,身段起伏玲珑,眉梢风情浓郁成胶质,粘腻地滴淌下来。我走过去,她跌撞着一下子揉进我怀里,两条手臂蛇一样缠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媚声媚气地呢喃:“抱我到里面去。”

    我扶起她的双腿向上托,她很柔顺又很轻软,立即用两条水滑的大腿夹住我的腰。但刚到内室门口我们就开始接吻,她这时候不肯全闭上眼睛,似睁非睁半睐的眼里水雾弥漫,又透着寒冷的凶光,她的纠缠狠厉而狡诈,让我完全丢失逃离的主权。我像骑着我的战马在战场驰骋一样揪住她的长发在她身上驰骋。她毫不掩饰地放声呻吟,并反过手来想攀住我的手臂。我就握住她纤细的五指,在她掐着红晕的月白指甲根烙下吻。

    她一整晚都拼命地拖住我,在肉欲里放纵沉沦的绝望神色像是预知明天太阳不会升起。我问她:“你要多少钱?”她嫩红的唇瓣抖了抖,大滴大滴眼泪从睫毛底下渗出来,她拼命摇头:“不要钱……不要钱!你是英雄,我爱英雄。”

    这样虔诚的语言让我感到不适,我只好扇了她一个耳光。

    第二天清早我就离开。我扶鞍上马时候,她衣服都赶不及穿,趴在窗上一边挥手一边喊:“我叫虞嗔,你记住我、记住我!”天开始阴沉,我勒紧了缰绳调转马头,把她留在身后。

    妻没有过门的三个月里,我还找过她几次。她长得漂亮,但是个不讨喜的妓女,至少我每次见她,从来没碰到别的客人。进了门,我们就只有肉体上的交流。想过给她钱,她却只懒洋洋撑着丰润的手臂,拍一拍奶白的腰臀说,都给了这么多了。我脑子瞬间断弦,拖着她又干了几次。

    家里给我安排的妻是地方大家的小姐,除了心思不在男人身上,什么地方都很好。谁都没有料到战况说变就变,做媒求亲都赶得匆匆忙忙,只想让我在送死前留个种。亲家急着把败坏门风的女儿塞过来,婚礼从简,按我要求办了西式,黑白两色庄重里透着衰败。像葬礼。

    我不知道虞嗔也送了礼。她雇了两个大汉把重礼抬过来,那上头蒙着红布,凄艳的颜色很扎眼。

    神父问我,你愿意吗?

    大汉把红布揭下来,是一块灰黑的花岗墓碑,刻我的名字。墓志铭寥寥写五个字:堪哀老吾友。

    我咬着牙回答:我他妈的愿意。

    妻有孕后前方战事加急,司令官调我回一线。那块碑我最终还是收起来了,留着以后备用。走的前天晚上,虞嗔又来找我。我很久没去光顾她了,这个生活潦倒的小婊子看起来依旧光鲜亮丽,她说我跟你一起走吧,我给你当军妓,别的女人说不定不干净。我笑了一下,把烟摁灭:说得像是你很干净一样。

    她也眯着眼笑:“那带我走,我给你收尸。一个妓女永远比一个军官活得久。”

    我不吱声,掐着她脖子把她掼在了床上。

    我还是骑着我那匹马走的,就一个人。我高高扬起马鞭一鞭子抽在它屁股上,放肆大笑:“备爷的战马扣连环,好过关!”一骑绝尘,踢踢踏踏驰出城门。虞嗔光着脚搂着裙摆追出来,一边追一边骂:我瞎了眼跟了你这个生儿子没屁眼的尻货!

    然而那骂声也渐渐地远了小了,我耳朵里呼呼跑着风。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打完仗我再回来,我骑进北平又骑出北平的马也死在了战场上。回城第一件事情,我先去胭脂胡同溜达了一圈。虞嗔以前待的那楼现在很破烂了,门前坐着个大妈在洗菜。我问:“大娘,请问一下这里有个叫虞嗔的姑娘住吗?”

    她翻了一个白眼:“接鬼子的客得花柳死了,埋在后院儿你自己看呗。”

    所以我到如今都不知道,她那块汉白玉墓碑上五个字“夜思有苦得”又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到如今都不知道,我最后走的时候,那个大妈为什么要哭。

    文/一味白芷,微信公众号搜索一味白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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