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事情是预料不到的。
比如，17岁之前，我是没有预料到自己18岁时居然会异想天开地去考什么美院。
因为从来没有老师教过我画画，甚至80年代的乡村小学中学都没有绘画这门课程，更别谈专业老师。
我在书上的边边角角手绘临摹过许多小花小草，尤其是古装仕女。害得谁跟我同桌也忍不住跟我一起画画。
我画画不过是白描，涂鸦，没有创造性，也没有除书写笔以外的工具，如果真有，应该是有蜡笔的。那是我上高中之前。
那一年初中毕业，我考上了本地县城的重点高中。高中的校园是我此前人生轨迹的最远点。大人们说，这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大学的校门。
可惜，高中的我是个差等生。
除了语文，其他功课几乎都学不太明白。
自尊心时时噬咬着我年轻蒙昧的灵魂，大好年华被那个乡村姑娘稀里糊涂地虚度了两年多（感觉有十年那么长），终将迎来需要决战的高考。
好像是高二期末还是高三之初，学校搞活动，向每个班级征集书画作品。为了填补本班的空白，班长让我准备一个作品。
周末时认真买了卡纸和儿童画笔，照着年历画里的松鹤延年图临摹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颜色鲜丽，形象也生动，见者竟然纷纷叫好。于是它就挂上了师生们进出校园必经的宣传栏里，和其他同学的各色书画作品一起。
因着这个机会开始知道学校里新招了专业的美术老师，可以每周一两次地辅导有兴趣学画的学生。我就报名参加了。
整个高三年级就我一个人，在别人奋战高考的时候经常装模作样地往后山的教学画室去学画画，和几个城里来的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
我是要参加高考的。听说可以报考本地两个不同城市师范专科学院的美术专业。我在城里工作的伯伯为我采购了画具，一套水粉纸笔和颜料，为我联络报名和送考。需要连夜赶场。
我还在学素描直线和三角的阶段就上了考场。水粉考试工具是考试时第一次使用。我硬着头皮对考场上的模特画素描，对景物画水粉。考试结果可想而知。那年的高考结果也可想而知。
后来开始在另外的学校复读，从此和自己毕业母校无缘。终究是考上了大学，人也蜕了一层皮。
我考上的是华东地区唯一的一所司法部直属法学院。正经的全日制本科法学院，高考的成绩在大学之初还拿到了奖学金，虽然三等，但可见也不赖。在终于可以抚慰父母心的同时，自己的心却已经沧桑了。
人生之路从此改变。脱离农门，走入繁华都市中的象牙塔。似乎每一天都是不稳的。似乎从来没有感觉过安心、踏实、自信满满。每一天都像是半梦半醒之间，看不清脚下的路，辨不清方向，也没有什么指引能触及我愚昧无知和不曾开窍的心灵。表面上一切都热闹繁华，底下却是灰暗到恰似溺水那种的无助。
没有再拿起过画笔。农村老家的阁楼上，父母为我保存着当年参加美术考试的画具。假期偶尔回乡看到，颜料早就干涸，画笔也有的被虫蛀。但也有那么几只，顽强斑驳地躺在旧柜里。
我在大三实习的时候偶遇Y先生，毕业后两年和他结婚生子。脚好像开始踩到地上了。心也沉静下来。
有了自己的小家，娘家里的个人物品真的没什么可以带到上海。我拿回了那几只褪色并残留旧色的画笔，放在我的小家里。说不清什么心理，也许是纪念，也许是想给孩子涂鸦，也可能是残存那么一点幻想有朝一日。
生活的压力和无知无畏的劲头对峙，工作和生活的一次次历练，使我们在一线都市逐渐生活安定，也使我慢慢黑发染霜，乃至身心疲惫。
疾病和衰老不期而至。我在45岁的时候彻底放下了前半辈子的读书、工作，成为不算称职的家庭主妇，开始居家生活。有了时间修身养性，开始从各种途径学习一些娱乐健身的爱好，从书法、声乐到太极拳、有声书。样样得一点皮毛，但也乐在其中。
几年前曾报过一次社区文体中心的国画课，插班进去，除了毛笔，家里的画笔始终没有勇气再提起。
时间来到了2023年3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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