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二）

我对外婆的记忆大概要回到22年前了。

那时的我，大概一两岁，却很清晰地记得外婆抱着我，轻轻摇着，时不时说着话。那些话我并不明白意思，也记不清了，不知是歌谣还是她让我安心的只言片语。只记得有个小哥哥拿着根棒棒糖朝我走来，在我面前得意地晃了晃。我伸手想要去抓住，小哥哥笑着往后退，不给我。外婆软软的在我耳边说：雪颖喜欢么，哥哥的糖，我们不拿。我想回头看看外婆，可是我太小了，她的脸在我视线里好模糊。我多想记得外婆60岁时候的样子。而雪颖就是我在三岁前的名字，外婆取的，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叫我，直到长大，她还是习惯叫我的乳名。寒冬生的女孩儿，希望她冰雪聪颖，或许她当时是这样想的。

小时候，妈妈一个人又要带我，还要上班，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外婆就来家里照顾我，接送我去幼儿园。我记得，“顽劣”的我总是哭闹着不想去，她温暖的大手握着我，一直耐心地边走边哄。我却丝毫不领情，甚至说出了一句现在看来“大逆不道”的话。我在幼儿园的过道上冲外婆哭喊着说，你回去你回去。外婆一口大白牙对我笑着说：为啥让我回去。我说：因为你吃我们家大米了。外婆直到我长大也还拿这句话笑我。只有我知道，我真的很愧疚，怎么能说这样的混账话，外婆当时想必是难过了的，她终归会原谅我，我却没有原谅自己的混账话。

不过没过多久，她真的离开了。妈妈请了个熟人林奶奶接送我。不是外婆接送后，没有安全感的我，再也不哭不闹，总是乖乖的跟着走路，如果有时候是“凶巴巴”的林爷爷接我，他步子很大，小小的我跟不上，小布鞋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水凼打湿了，我抬头看看林爷爷，他没有看见，我就低下头，也不哭闹，因为不是外婆了，敏感的我从那时候就能意识到，不能在外人面前不懂事。但是我想念外婆了，于是我求妈妈让外婆回来，妈妈总是撇撇嘴说，看你把外婆气跑了吧，小坏蛋。于是我开始很怀念外婆大大咧咧说话的样子，她嬉笑怒骂的爽朗样子，等到长大才知道，外婆没过多久又去照顾正宏弟弟了。

这便是我儿时全部的回忆了。很少却很清晰。儿时的我，仗着她对我的疼爱，肆意胡闹。直到长大才知道，这在安全范围内的胡闹，是我对外婆最深的依赖，我笃信着，她不会因为我的调皮责罚我，离开我。可是她把我照顾到幼儿园中班，她就离开了我的家，带着我对她的想念没有再回来。

后来外婆在我记忆中，突然像安静了，直到初三毕业后的那个暑假。二姨给我在城里报了高中前的补习班，我住在外婆家，每天坐公交车去市区上课，上完课又回来，外婆总是不言不语的照顾着我。

有一天回家时大暴雨，乌黑乌黑的天空，像是被泼了墨，随意搅拌着的天空，翻云覆雨的变化。这是我记忆中眉山最大的一场雨。我刚下公交车，就浑身湿透了。我一回头，公交车关上门离开了，车上的人笑着指了指落汤鸡似的我。我当时孤独又无助，倔强的我，抬头往外婆家望去，一道闪电就在我视线不远前劈下来。我吓哭了，觉得自己都不能活着见到妈妈了，一边哭着一边心里一直傻傻念叨着：妈妈我爱你。想着妈妈和外婆，我勇敢地淌着冰凉的水往家的方向走去，我想回家，就是想回去，那是最漫长的回家路了。

刚刚到村落口子，外婆在门槛内向外眺望着，看我回来，赶紧回头往屋里外公喊了两声，雪颖回家了，回来了。然后又笑着对我说：你这傻孩子，还以为你会去二姑爷家里先呆一晚上。就这么冒着大雨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冻得一愣一愣的，外婆拿出大毛巾包住我说，我来给你用黄酒擦擦身子，还给你煮了生姜水。喝了就不怕感冒了。我什么都没想，就觉得到家了到家了，安心了，有外婆在真好。

也是因为这段经历，长大后的我都不喜欢雨天。下雨天，如果我没有在家里，我就会觉得彷徨不安。我不喜欢在冰冷的雨天，还走在回家路上，也知道，没有亲人在家等我，我会一下子失去我所有坚强和骄傲。

一直感受着外婆对我的爱，却并不真的明了。也不知如何回应，我真正懂得并感恩，又是四年后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