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我到医院的次数有点多了。不过这次的原因例外。
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医院急诊室的病床上。我的眼睛微微睁开,看到了熟悉的白墙。医院特有的酒精味,冲进我的鼻腔里,我连呼吸都感觉到疼。
我的病床边站着邱医生,邱医生旁边站着一个护士。我认得邱医生,来的次数多了。我不认识这个护士,估计她是新来的。
邱医生给我讲了我的病情,他说我的下颌骨,也就是下巴,需要马上检查,检查完以后还要马上动手术。他说,我的下巴是被我妻子一巴掌打碎的。被一个正在溜狗的邻居发现时,我已经挣扎着从家里爬到屋外,满脸是血,晕了过去。邻居叫了救护车,把我送到医院,她还给警察报了警。邱医生说如果把我送过来的时间再晚一些,后果会不堪设想。
邱医生说我现在需要检查,检查完后马上确认下一步要采取的治疗方案。他问我是否听明白了他的话。我的下巴此刻正承受着海啸般的疼痛,我本能地要给邱医生回话,这个动作牵动了颌骨,让我疼得差点晕了过去。来医院的次数多了,久病成医,医院的流程我已经熟悉了,给我做手术需要我的同意。
我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挣扎着点点头,作为给邱医生的回复。邱医生给旁边的护士说了一些话,他要去忙,让护士照顾我。
护士给我注射了一针药剂,疼痛感慢慢消失了,我也有了困意。在我即将要沉沉睡去的时候,我听到了护士的话:“丁先生,你不要紧张哦。我现在带你去检查!”
我得感谢护士给我注射的药剂。我睡得很沉,检查的过程中没有再感受到疼痛。
“小丁哥,闭上眼睛,许个愿吧!”妻子用花坛里的土,堆成一个小蛋糕的样子,在上面插了6根树枝,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我满脸惊喜地看着她,忘了学着她的样子闭眼睛。她没听到我许愿的声音,睁开眼睛看着我,冲我甜甜地笑了一下。我赶紧闭上眼睛,许下了我6岁的生日愿望。
许完愿,我睁开眼四处张望。我得防着,他们随时会出现。几分钟前,我被小区里的一群孩子追着跑。他们有多少人,我数不清。他们一边追,一边喊:“丑九怪!丑九怪!”这个是他们给我起的外号。他们觉得我丑,这个我承认。我生下来就丑。他们一开始不叫我“丑九怪”。小区里的一个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丑八怪”这个词,很快就用它来称呼我了。我家住九楼,这个称呼某天变成了“丑九怪”。小区里的其他孩子,就改用这个称呼。他们取笑我,有时还会打我。
只有一个例外,就是妻子。
我和妻子从小一起长大。今年我6岁,她也6岁。6岁的我就已经知道,未来的某一天,她一定会成为我的妻子。
旁边并没有其他孩子追过来。妻子用手切了土做的蛋糕,把其中一块递给我,我看着用树枝和树叶点缀的土蛋糕,给她说:“你做的蛋糕好漂亮啊。”我说着,用手摸了摸蛋糕整齐的切边。她笑笑,又切了一块,拿在自己的手里。
我舔了一下土蛋糕,苦的。我“呸呸呸”地把舌头上的土吐掉,逗得她“哈哈”大笑。她笑起来真好看。于是,我又舔了一下土蛋糕,这次是甜的。
没有其他孩子追过来,也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我和她一起离开小花坛,到了小区中间的小公园。这里有一些游乐设施,老人小孩都可以玩。现在小公园里没有人,她扶我坐上了一个双人秋千,她坐在我面对面的位置。我们一起蹬地,秋千很快就摆动了起来。她从兜里摸出一张英雄卡牌,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动画片里的人物。她把卡牌递给我,说这是她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伸手去接卡牌,却接了个空。卡牌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孩子给抢去了。他一边看着卡牌,一边大喊:“低级卡!低级卡!”我有点火大,想去把卡牌抢回来。又有一个孩子,从身后把我猛地一推:“让开,丑九怪,我要玩秋千。”
妻子已经下了秋千,扶住了差点摔倒的我,拉着我要离开小公园。我指了指抢走我卡牌的孩子,她又使劲地拽了拽我的手,往我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楼下,我问她要不要上去玩,她摇摇头。我说我也要给你送一个礼物,她又摇摇头。
我正想着送她什么礼物时,她突然“哎呦”一声,双手抱着肚子,表情痛苦地蹲在了地上。我蹲下身子,想去帮她,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忽然间,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感觉是妈妈,可能是她在叫我回家吃饭。我顾不上回家,我需要去救我妻子。我伸出手,刚碰到她,手指传来一阵巨痛。
我醒了,还在医院的病床上。
护士站在旁边,一边检查输液药袋,一边回头看着我,说:“我以为你还没醒呢。我刚才在你指头上,给你做了血液检测。”她检查完输液药袋,给我看了一下采血管。刚才她扎破了我的手指,取出的血液,就存在这个采血管里。
护士出去送采血管给检测人员。我把手抬起来,想看一下指头的采血位置。我想确认一下,疼痛到底是来自于她扎的针,还是梦里的。麻醉药的效力还没有消退,我的手抬了一点点,就掉了下来。
护士很快就回来了,她说:“丁先生,我刚才从监控中看到你的手抬了一下,你可千万不要动哦。你脸上的创口只是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等下还要进手术室呢。”我看了一眼房顶,四个角中的三个安装了摄像头,没有安装的那个角,是一个大柜子。
“你的检查刚才已经做完了。这个是你的报告,你别动,我给你看一下。”她说着,拿起几张报告,一张一张地放在我眼前不远处给我看。其中的一张报告,黑白的,我看到了一个骷髅头,下巴处的骨头裂开了,裂开的位置有一些碎骨头渣。这个骷髅头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邱医生还在忙,今天病人比较多。他已经把你的治疗方案做好了,就打印在这张纸上,你看一下,下面是他的签字。”她在我眼前展示了一张A4纸,上面打印着密密麻麻的字,字的中间有一个手绘的骷髅头,应该是邱医生画的,和刚才那张黑白报告里的一样。
“丁先生,手术前有些内容要告知你,我们管它叫知情同意书,需要得到你的同意后,我们才能开始手术。你不方便说话,我来给你念。”她拿着报告开始念。
我没在听她念的东西,我在回味刚才做的梦,我满脑子都是梦里那个甜甜的她。我真希望梦里的事情是真的。
护士还在念各种知情同意书。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外面出现了三个人。我吃力地地侧了一下脸,看清了玻璃墙外面的三个人:两个是警察,一个是穿着白大褂的邱医生。邱医生向两个警察比划着什么,对着我指了几下。警察点点头,离开了。
护士念完了知情同意书,对我说:“丁先生,你好,知情同意书已经念完了。如果你同意,就眨两下右眼,不同意眨两下左眼。”我眨了两下右眼,这个动作并不费力气,那三个摄像头应该也可以看到并记录下我的眨眼动作。
“好的。那过会就开始给你做手术了。邱医生的记录里说,手术时间估计是要三个小时,那三个小时以后,再见咯!”
“小丁哥,我愿意!”妻子扑在我怀里,甜甜的笑声在我耳边缠绕。
今天,我们结婚了,她正式成为我的合法妻子,所有的亲属和朋友都来了,大家共同见证我们的婚礼。
婚礼隆重而短暂。妻子的妈妈离开之前,抱了一下我,对我说:“虽然我曾经百般阻挠你们,但你们一定要坚持这样,我也没办法。现在,我就把女儿交给你了。你们都是成年人,希望你们以后的生活,能顺利。”她亲了一下我的脸颊,转身离开。
我目送着她离去,内心有些痛苦。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注定要经历很多坎坷。我沉默许久,喃喃地说:“我会用我毕生去爱她。”
婚礼后,我们去了之前两人约定好的青藏高原度蜜月。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我们没有选择去大多数人常去度蜜月的地方。
我们去了纳木错,神湖降凡间,当鉴你我情;我们去了布达拉宫,红墙燃不尽,白雪铸永情。
我们蜜月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在大昭寺。妻子拉着我在文成公主的佛象面前跪了好久,一起为未来的生活祈福。我逗她说,生活幸福不幸福,取决于我们自己,而不是别的人或事。她说我的话挺有道理的,就不再跪着了。我们继续往前走,结果有好多个文成公主的像。我逗她说,每个文成公主的像,都跪刚才那么久,再来一个蜜月都不够。她笑着掐了我的胳膊,可疼了。
从大昭寺出来,难以计数的虔诚信徒,在寺门口虔诚地拜佛,他们站起、合十、俯身、跪下、贴地,一边又一边地重复着,表情庄重。
我们在门口又拍了张照片,和无数张照片一起,纪念我们的蜜月旅行。
我抱着妻子,妻子也抱着我。次日我们将踏上返回的航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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