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之果

        四月渐杳，水果多了起来，且不说樱桃已有些腻口，菠萝已经上市，枇杷，草莓早已登场，就是幼嫩的毛桃也来赶个好价钱。

        一时间，新老水果品种齐齐地报上了名。顾客们也在挑剔中购了一些。

        在农贸市场一隅，蹲着一个老汉，脚边放着一兜黄泡，有人走来问怎么卖，老汉说五元一两，五十元一斤！不许还价哩！买不买，也是这么多。和上得了台面的水果一比，老汉的黄泡显得鄙野，但老汉面有得色，也显出几分劳顿，因为硕大的集贸市场仅有他在售黄泡！这才是问题的中心所在，物以稀为贵，老汉并不发愁。想来，他卖了黄泡以后，再买了一块肉，打上几斤酒，回了家，和家人美美地享受吧！果如他所料，有人把他的黄泡买走了，也决然地没有还价，就连该找回的零头也不要了！

        老汉面容上的皱纹在舒展，小心翼翼地装好钱，挎上竹兜，扬长而去。

        黄泡有售，意味着可以去山里享受摘果了。

　　不是说吃饱了撑得，又不是买不起，而是自幼就忒喜这种山果，至今也不曾忘了，它总能使我想起许多记忆中的东西，而且一念永恒。

        于是去山里寻迹了。

        这是温和怡人的季节，山里雨后晴方好，树木葱茏，叶面闪着泽亮的光，空气在润泽中，使头脑一片清醒。海拔渐高，视野也阔然了。春末的天空总是透着霭霭的水汽，并不太明朗，所以总有些天地之间的暧昧。

        但一心就想着那种野山浆果冷不丁就闪出一树来呢！

        山里的路径延深了去，黄泡也真的在视野里闪耀出来了。

        这是一种草本植物，据说根和叶子茎都可以入药。黄泡果为五叶草莓（俗名栽秧泡）的果实，为草莓属。树可高三四米，茎部长毛，微刺。

        黄泡能不能入药似乎与我没有确然的关系，我只觉得它好吃，有这个想法就够了。

        当又一次看到三三两两散落在路边草树丛中的黄泡的时候，诸多记忆中的片段逐一串联起来。

        童年时代，黄泡无疑就是我们吃过的最好吃的野生果子之一。在冬天的时候，水果是决然没有了的，心里自然就想着春夏之交的这些浆果。脑海里总在跃动这种有着明亮鲜艳黄色的野果，它们成簇成团的结满枝头，伸手就能摘到，张口就能吃到。

        黄泡是我们的童年时光抹不去的记忆，它安抚了孩子们的味蕾。如今再见黄泡树，可谓 “忆苦思甜”。

      黄泡的口感吃起来酸酸甜甜，熟透了的就更甜一些，色泽光亮，晶莹剔透，光是看着就会让人垂涎三尺。摘之而食，酸爽滋味透过味蕾，爬上舌尖，向口腔之内的角角落落扩散着，那种独有的山野香，调动了全身的器官，使人浑忘忧愁，你可以闭了眼，一任这种色香味浸染整个身体。

        黄泡有籽，嚼着的时候，籽粒儿就在牙齿缝里被碾压，直至一点不剩进了肚里。

        传递着儿时的味道，瞬间便在舌尖上起舞，在口腔内歌唱。原汁原味原生态的味蕾感受，填满了胸腔，填满了胃肠，填满了灵魂。

        也填满了未来岁月的回忆，填满了怀念，填满了一种情感的追随。

        童年时代，吃的水果只有桃、梨、李子等很少的几个品种，而且吃不到品质好的，因此，上山采摘黄泡便成了我们放学后喜欢为之的事之一了。

        早有心思一律的好事者，告知山坡上的哪里又发现了一棵黄泡树，要不要放学后去整掉？这时，我们的想法都出奇的一致。

        那发现黄泡者为何不独享？毕竟人多果少啊！一般会有两个原因:  其一，黄泡树边会有坟，孩子是心虚的，一见到坟就怕怕的，或者发现者看见蛇在黄泡树间，需要伙伴一起行动，好壮了胆子;  其二，人缘好。那天他帮我挑猪草，可不得吃独食，叫上一起去，也好还了人情。

        从幼时，采摘黄泡事虽小，却能有了人情世故的萌发，这是一种酸楚的见证吧。

        所以，黄泡是一种乡愁之果，不管身处多遥，它能让你忆及思想成型的时期。

        不过，黄泡树的枝枝丫丫的锋利的刺，摘的时候可要小心翼翼的了，如果忘情得意的时候，就不经意被它的刺扎到手，或者衣服被钩住，只能抱以一颗虔诚之心，轻轻把刺儿移开，让树枝原谅了“过错”。

        这是一个采摘野果的幸福光景。我们不生产黄泡，只是黄泡的搬运工而已！

　　“黄泡好吃刺戳手。”在采的过程中，最过瘾的是手里采好一小捧黄泡果，一起放到嘴里嚼食，实在是爽得无法形容。

        但是，这个过程也需小心，有一种叫臭屁虫的，就匍匐在黄泡上，如果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急欲享受，说不定就嚼到了，味道很难闻，会引得一阵心翻。那种感觉非常尴尬，吐掉觉得可惜，咽下去又实在为难。

        后来看到一个脑筋急转弯题:  如果吃苹果的时候，吃到一条蛆。什么结果最可怕？答案是:  发现蛆只有半条的时候！

        现在，采摘黄泡不仅仅是为了解馋，更多时候是亲近大自然，呼吸乡野之风，回忆一下昔日的光景。让自己的后天之路不那么苍白，有一些念想，这种乡愁始终能令人念己及彼，有念想，就有希望，感叹人生之奇妙美好呢！

        回首过去，人生有很多不经意的经历和过程，在当时看来似乎很简单和不起眼，以至于可能马上就忘了，需要以后得到唤醒，才回忆得起来，就像在某日采摘过一次黄泡果一样，但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串起了你我人生路上的无数快乐，带给了我们无限的遐想和回忆。直到今天，想起这些曾经的往事，我依然觉得快乐和美好！

        是的，我确然地把这种鄙野的浆果看成了乡愁的一个注解。它使我不忘过去，安好当前。

        初心不变，始终方得。

        有一种所谓的高调人士，一味热衷功利，把利益最大化直接当成了一种生活理念，在这种理念的支撑下，追逐自以为是的表象满足，却弄到疲倦满身，浑忘了最初的旅程，找不到返回的路，更看不到路的尽头。

        其实，他们也有着一块心田，只是种了用心栽培，却不得理想结局的树。心中的那株黄泡树，早已枯萎，化为风烟一缕，留下此恨绵绵无绝期。

　　黄泡在箩筐里渐渐多了起来，乡愁在满口生津中丰盈。

        一忽而不远处驶来一辆轿车，从车窗里探出几颗脑袋，看了几眼车外，随即车门开了，有老有小，提着篾箩向一棵黄泡树走去，一时间，欢呼雀跃声，回荡在山野，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2018.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