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苦难的母亲

       

致我苦难的母亲

      我的母亲今年59岁了，59岁的女人看上去像快70多岁的女人。每次见到母亲，第一感觉母亲苍老了很多，好久不见的亲戚朋友见到母亲也纳闷为什么母亲老的这么快？母亲只是笑笑不做声。

      母亲是一位农家妇女，从小家境贫寒，兄弟姐妹多，母亲也从来没有进过学堂。母亲说“在她的记忆里就是把弟弟妹妹帮忙带大，然后去学校帮助老师带孩子”，一直带到她结婚。母亲生下了我们姐弟5人，在当时的年代也算是人口比较大的一个家庭。（至于我们家是一个怎样的家庭，后面说）母亲20岁的时候就结婚了，因为没有读过书，当时的年代早早结婚也很正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嫁给了还是让她比较中意的父亲。至今母亲说起父亲来还是一脸的爱慕与敬仰。母亲的爱情始于父亲终于父亲，刚结婚的那会儿，母亲和父亲时有争吵但还是恩爱有加，这是母亲后来说的。可是福祸无常，在母亲27岁那年，肚子里还怀着我的时候，父亲却在异地学习而命丧他乡。巨大的灾难一下子降临到母亲的身上，年龄不大，身怀六甲，后面还拖着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的女儿，作为一个一字不识的家庭妇女，母亲顿时感到所有的一切在她面前都是不知所措。顶梁柱的父亲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留给她的就是两个年幼的女儿和一个还在肚子里的孩子。心痛，无助，迷茫过后，母亲擦干眼泪，因为她知道她还有三个孩子要抚养。她现在不仅是孩子的妈妈也是孩子的爸爸。如果她一蹶不振的话，她的孩子怎么办？坚强的母亲挑起生活的重担，自此她的生命里只有三个女儿。

        1985年7月，我出生了。距离父亲的去世5个月。我的出生加剧了这个家庭的困难。在这里说一说我未曾见过的奶奶，据母亲讲，在当时的年代，奶奶在农村也算是一个比较厉害的女人。当时家里特别穷，奶奶还是想尽办法的供着父亲弟兄三个上学，大伯高中毕业考上青海的军医大学，因为不是青海的户口被告了下来，大伯没能念成大学回家务农。父亲也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工作被分配在县农业局，算是吃上皇粮了。小爸当时也是高中毕业。能让三个儿子有文化，奶奶在村里算是比较厉害的人了。父亲的离去，我的出生一次次的击垮着这个坚强的老人。我上面有两个姐姐，奶奶多希望我是一个男孩，至少给我死去的父亲留一个种。可我偏偏又是一个女孩，奶奶彻底的失望了。自此病的一直卧床不起，直至去世。

      奶奶的去世让我们这个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增加了母亲生活的艰难。没有奶奶的帮衬，月子的母亲既要照顾两个姐姐还要照顾襁褓中的我。我特别难以想象母亲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一间土房，住着我们娘四个。据母亲讲，她最害怕刮风下雨了，一到下雨，屋顶上能有好几处漏雨。屋子里就像是个水帘洞。盆盆罐罐要摆好几处。每次下雨，晚上她和两个姐姐就别想睡觉，要忙一晚上，否则第二天家里就成池塘了。

      这样将就了一年多，我也一岁半了。大姐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家里的农活没有人干。如果她去干活，孩子又没有人管。况且母亲打小起也没有干过多少农活，母亲根本不知道怎么干。在亲朋好友的的建议下，母亲开始又一次的相亲，这次的相亲和七年前的不一样了。这次的相亲母亲带着三个女儿，也没有那么多要求。自始至终母亲就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来我家，她不会带着三个女儿外嫁。这样的条件让一些看上母亲的人望而生畏，一个个都退缩了。最后来自山沟沟的一个没有结过婚的男人同意了。母亲也同意了，据母亲讲，她当时心里想，这个没结过婚，没有娃，至少是真心待我的孩子。而这么大的年龄没有结婚，母亲连想都没想就接纳了这个她认为可以符合她要求的男人。

        1986年，这个男人也是我的养父走进了我们的土房，我们称他为爸爸。养父的到来刚开始也引起了一场”大热闹”，我们和大伯，小爸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养父的到来加深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大伯结婚了当时还不怎么管，小爸没有结婚，就特别抵制这个陌生的男人代替他哥哥的地位。而母亲夹在中间是最困难的，为了平和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段时间母亲近似疯狂，命运的灾难，生活的艰难与不易，让一个沉默寡言，见到陌生人就脸红的少妇变成了泼辣，野蛮的中年妇女。母亲的“维护”，村里人的劝说让小爸暂时放下了对养父的仇恨，而小爸与母亲和养父的恩怨也结下了。

      1988年大弟降生了。大弟的降生让母亲和养父心里特别的高兴。当时我三岁没有多少的记忆。

        1991年，小弟出生了，小弟的出生没有引起母亲多大的喜悦。因为当时计划生育挺严的，小弟都是在节育后生的。母亲认为娃太多了，会养不起的。准备把小弟送人，但养父却不同意，因为这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就这么俩儿子，坚决不同意送人。从此以后我们家就变成了七口之家，生活的艰难也伴随着娃一个个上学开始。

        在我的记忆里，我不害怕吃不饱穿不暖。我害怕每到开学的时候，看着玩伴们一个个背着小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去，而我却只能羡慕自卑的躲在学校门口张望。其实我是我们这代人里面念书比较迟的一个，我把小弟照顾到两岁会走路的时候，母亲建议养父让我上学。再不上学，我的年龄就太大了，村里面和我一般大的孩子早都上学了。就这样，七岁那年我踏进了学校的门槛。上学并没有让我昂起高贵的头，却为我一生的自卑埋下伏笔。因为家里穷，小学六年每学期的学费都是赊账的。两个姐姐要读初中，我和两个弟弟要读小学，五个娃上学，开学的一大笔钱让我们这个贫穷的家庭每次都是心事重重。两个姐姐上初中，初中在乡上，学费不能赊账。（每次借的钱只够给姐姐报名），赊学费只能降临到我和两个弟弟身上了。学校的第一天报名一般和我们没关系，第二天学校正式上课后，养父才会去找学校认识的熟人给我们赊学费。说好之后，顺着同学们嘲讽的目光，我从教室门口一直走到教室最后排坐下和同桌共用一本书。（刚开始学校给赊学费的同学是不发书的）。我童年的读书生活就是这么过来的。小学六年，我最害怕的就是过“六一儿童节”和学校收钱。六一儿童节要买表演服，我们家没有钱。就意味着我什么都参加不了。学校一收钱我也害怕，母亲在的话，给母亲一说学校收钱，母亲会默不作声出去借钱，回来会把钱给我们让我们交给学校。母亲不在的时候后，回来给养父说学校收钱，养父会暴跳如雷，让我们背着书包滚回来。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我几乎没有见过养父的慈眉善目和和蔼可亲。我的童年几乎被无止休的农活和养父不断地打骂声里长大的。唯一让我觉得快乐的便是母亲，儿时的伙伴和自己一次次登台表演节目的荣耀。小时候登台跳舞的快乐也让我至今深深地迷恋舞蹈。

      1998年，我上初中了，要到离村子20里路的乡上去上学。也是我第一次离开家，离开母亲。俩弟弟上小学，大姐初中毕业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外出打工。二姐就读于县里的高中。生活还是一样的艰难。母亲也一天天变老了。最忘不了的是，在母亲的一个黑颜色的立体柜子里面一直保留着一本姐姐上初中的历史书里面，永远都会夹杂着几十块到几块的生活费。都是母亲留给我们的生活，母亲害怕钱花光了，娃下周没生活费了，就提早准备好。就算生活再怎么拮据母亲也不会动里面的生活费。靠着母亲的积攒，我艰难的读完了初中三年，二姐读完了高中三年。俩弟弟读完了小学。

      2002年，我们家的生活稍微能好一些，大姐打工，二姐考上了一个师范类院校，学校还可以给补助。俩弟弟因为不好好读书自己从学校跑出去不读书了。我在学校里有时候可以遇上勤工俭学也还可以挣一些生活费。母亲老的还能慢一些，那时的母亲看上还年轻些。

      2005年，我高考考的一塌糊涂，只能勉强的上一个大专院校。很多人建议母亲别让我上学了。上完大专能怎么样，一样是白花钱。然而在我的“威逼”下，善良胆小的母亲还是西借东拼的找够学费让我上学。那一年，母亲老的特别快。用母亲自己的话来讲；“你上大专，你二姐工作不分配，你大姐结婚了，俩小子不听话，本来想你二姐读完书工作分配了整的工资就可以供你上学，你大姐结婚了，给咱家添不上钱了，你的俩弟弟不好好上学，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那年，母亲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仿佛一夜之间，母亲就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了。

      上大专需要一笔很大的钱，大一的时候，母亲和养父东借西凑的凑够了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三年的大专生活，大一我的生活费算是最宽裕的吧。大二我们家就开始为我的学费发愁了。很多人肯定很质疑，为什么不利用假期打工挣钱呢？我也想过我也试过，我上学的地方是一个区，不大打工很难找，几乎就不要临时的，况且学校不让假期在学校住。每学期我几乎都回家。记得大二快开学了，可我们家一分钱都没有。我很知道，母亲一点都不急，或许是因为习惯了没钱的日子吧。快开学的日子，一个晚上，母亲带我去邻居家一个远方堂哥那里借钱，坐了好长时间，愣是张不开嘴。最后母亲刚开口提借钱之事，就被他媳妇回绝了。钱没接到，我知道我这学期的学费要赊账了。其实，自从上学那会儿起，我就特别崇拜母亲借钱。学校只要让交钱，回来给母亲说，母亲出去借钱准能借到。按母亲的话来说，她这辈子谁的钱都借过，谁的情都欠过，她甚至可以到村里把村里女孩订婚的钱都可以借到手。靠着母亲的借钱，我艰难的读完了三年的大专。母亲的心稍微能宽松一些。此时大姐结婚了，二姐也结婚了，我大专毕业了，两个弟弟也不上学了。

        2007年冬天大弟结婚了。虽然还没有达到法定结婚年龄，而大弟在社会上混了好长时间，正好也是大弟自己谈的，女朋友当时也怀孕几个月了。母亲就张罗着给大弟结婚，因为当时年龄小，大弟媳妇家也没有要多少彩礼，一切从简，大弟的结婚也没有让家里有多少外债。小弟当兵去了，我也毕业了，毕业后我稍微能给家里添点柴米油盐的钱。那段时间母亲轻松了不少。

      2010年小弟当兵复员，我结婚了。那几年是家里面最轻松的时候，没有外债，母亲和养父的勤勤恳恳让家里还有点小积蓄。一家人其乐融融。母亲也没有多少变化。

      没轻松几年，家里面一度又要承受钱的压力。大弟在外面赌博欠了高利贷。高利贷的人不停的追着要债，扬言不给钱就断胳膊断腿。家里人压力特别大，养父是一心不想管，胆小的母亲最后还是用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给大弟把赌博的钱还上。家里又开始缺钱了。从那时起到现在家里就再也没有过存钱。

        说说我俩弟吧，先说大弟吧。从上小学起就开始不好好读书，艰难的读书历程一直持续到初中一年级。读小学的时候因为在村上读，年龄也小，就再怎么不好好读，最起码还能按时到校。读初中要到镇子上读。当时宿舍不能住人，学生都是在外面租地方住。远离父母，晚上通宵赌博，白天课堂之上睡觉。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学期，源以一次大弟和老师的冲突，最后学校劝退，大弟也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自己受折磨还花家里的钱。14岁那年，大弟登上了去西安打工的大巴。14岁的年龄，大弟已经被宣告成了一名社会人。14岁开始的打工并没有让大弟积累下多少的打工经验，更别说钱了。打工的那几年时不时的还给家里要钱。现在也是身体混垮了，学历没有，技术没有，工作经验没有，连最起码的苦力都没有。今年大弟30岁了，两个男孩的爸。可这一切好像并没有唤起大弟内心的醒悟，还是一样的游手好闲，只是不赌博不借高利贷了。

        再说说小弟吧。也是艰难地读书到初中一年级的第一学期。就瞒着家里人不读书跑到外面打工。学校的电话打到家里，家里人才知道。从此，小弟也成了一名社会人。在社会上混了两年，2008年征兵，小弟去当兵了。两年之后复原，复原之后，小弟又回归到了自己的本性，游手好闲四处赌博。两年的当兵生涯，除了练就了一身好肌肉，好像并没有改变小弟的什么。四处的赌博让小弟把自己从部队带回来的积蓄输完，带回来的相机和笔记本电脑也输的卖掉，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回来的这几年，小弟谈了一个女朋友是我们同乡的。家里那几年的收入也不好再加上还要给大弟还钱，一直不敢到女方家里提亲。2016年冬天，家里正式去提亲了。提亲并不是说家里准备好了结婚的钱，而是谈的时间太长了，小弟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从村子里找了一个媒人，小弟，养父和媒人一同前去提亲。回来之后，养父一直叹气，女方家要15万的彩礼钱，15万的彩礼对于我们当地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的彩礼钱，更何况还是我们这个贫穷之家。家里一直没有了主意。我们都劝母亲和养父不行的话先放一放。家里一分积蓄也没有。除了要给女方家15万的彩礼钱，男方家还要办婚礼，算下来最起码需要20多万。我们姐妹三人刚买完房子，手里根本没钱。可母亲还是一直坚持要给小弟今年办婚礼。按母亲的话来说，她害怕自己突然去世了，小弟这辈子永远都娶不上媳妇了。她只相信，只有母亲在，儿子才能有一个完整的家。那段时期，母亲又四处借钱，稍微有点关系的母亲和养父都去借。母亲说为了儿子，我这脸不算什么。几天下来，借够了小弟结婚的钱。而当我们愁眉不展，四处为小弟借钱结婚的时候，我那亲爱的弟弟正躲在村子里和人赌博。再一次欠下了好多钱。小弟的婚礼还算风光，母亲一颗悬着的心也落地了。

      今年2018年，母亲59岁。满脸的皱纹，满头的白发已经让母亲看上去比59岁老的多。其实我们都知道是因为母亲操心操的太多。可我们却无能为力。在母亲的观念里，女儿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儿子儿媳才是自己家的人。所以她要帮衬好每个儿子把日子过好，与其说是帮衬不如说是她一个人在撑起这个家。有时候看母亲在家里在太累了，我们姐妹几个叫母亲到我们家里住，母亲一直是拒绝的。第一她不想给女儿添麻烦，第二这个家离不开她，离开她这个家就完蛋了。近几年来母亲的腿脚一直都不灵便，我们都知道是因为繁重的农活干成这样的。拉着一条腿，母亲还要帮大弟带不满两岁的小儿子，还要干农活。我们有时候责怪母亲为儿子做的太多，以至于个个儿子到现在还是游手好闲。可母亲却说：“没办法，我活着，就不能让这个家垮，让这个家烂下去，等我死了，闭上眼睛，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听了这话，心里酸酸的，为什么只有父母的老去，弟弟们才能学好呢？

      我们劝母亲放手放手，让弟弟们承担起一个家的责任。可母亲也还是不放心，她就像帮衬着想让弟弟们过的和我们一般好，而她这所谓的帮衬，让弟弟们把肩上的责任都推卸给他们了，身上一点责任都不担。

        大弟今年30岁，小弟今年28岁。不知道俩弟弟什么时候可以担起身上的责任，让父母亲可以歇息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