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我三岁半的时候便出外打工了,因而我对母亲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早些时候也是不怎么深刻的。现在回忆起来,才发觉母亲出外打工的时候已经四十七岁了;近几年逐渐懂事了,对母亲的记忆也多了,也深刻了,才发觉母亲已经六十七岁了,而我还在象牙塔里面求学,自我的可悲感扑面而来,不知所措。
记得这两年,母亲在家里呆的时间也久了,不常出去了,而过年是我对她印象最深的时候。要说对母亲印象最深刻的时候,不是那些忙碌的背影,絮絮叨叨的唠叨和祝福,反而是闲下来的时候。记得那时母亲坐在床沿,佝偻着脊背,双手插在袖口里,微微的摇着瘦弱并且蜷曲的双腿,微微泛黑,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愁容的微笑,让我觉得母亲是如此的娇弱和幼小,让我想用我的所有去呵护她,保护她,不再让她脸上有着愁容和悲意。
现在已经记不得母亲年轻的模样,只记得每次母亲回家,都会去染发,从斑白,到花白,再到雪白,岁月在无情的摧残着母亲的一切,而我却不知母亲雪白的发丝是在哪一年便有了。小时候,还帮着母亲去摘头上的白发,这是当时很大的娱乐了,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行径促使着母亲白发的暴增,而母亲每次也乐呵呵的坐在哪里任由她的小儿子在那“肆意妄为”。
母亲每次回家都会带着很多好吃的,这也是小时候很大的快乐之一了。印象最深的是母亲第一次从外地回来,那时自己还没有上学,在野地里疯跑,被邻家的阿姨叫了回来,说是母亲回来了,我着急忙慌的跑了过去。远远的看到几个人围着母亲,母亲坐在满当当的蛇皮口袋上面,我跑了过去,当时母亲的面容和情绪也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到了母亲面前,傻傻的,坐在了母亲怀里,当时一丝眼泪也没有掉下。现在依然可以清晰的记得母亲离开的时候,那还是一个清晨,醒来后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光着屁股跑出去找母亲,面脸泪水的样子。而现在却一点泪水都没有了。
尤记得七八岁的时候,在母亲回来的日子里,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吮着母亲已经干枯好些年的乳房,这样的日子也让我的哥哥姐姐们说道了好久,而我对这段记忆也是历久弥新的。母亲每次也不怪罪我,任由我胡作非为,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静静的看着,在她心目中唯一亏欠最多的小儿子。
说到亏欠,这是母亲在我这里讲的最多的词了。在家的时候,每当母亲看到我自己洗衣服,叠衣服,便会不自觉的感叹,“小五都能自己洗衣服了”、“小五都会自己叠衣服了,谁教你的啊”等等,并且每到此刻,也会不厌其烦的诉说着对自己的“亏欠”—“不在我的身边时间最久”,“照顾我的时间最短”,“如果我在你身边,怎样怎样的”,每每谈到此处,便不自主的流泪,虽然已经经历了许多次,但我依然不知所措,只能紧紧的搂着母亲,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只能等到母亲慢慢的平复下来。
母亲现在已经六十七岁了,自己的生日一次也没有过,反而会打电话提醒我,我的生日快到了,要记的多吃点好的,不要怕花钱,每次我都哽咽着,不知道说些什么,断断续续的便挂了电话;不久又打电话说,老大不小了,赶紧找个女朋友,又给我说,家里存的钱留着给我结婚用呢。听着母亲的絮叨,脑海中不自觉的便浮现出母亲摇晃的双腿,那种无忧无虑恬静的样子,多想母亲一直是那样啊,可是母亲大半辈子都是操劳的,都在过苦日子。
母亲不识字,因而大半辈子吃了文盲的苦,经常给我絮叨着要好好读书,现在也坚持并支持我读研;虽然现在已经不再需要花太多家里的钱,但依然还是让母亲一直牵挂着,以后的工作,定居,结婚的各种事宜,即使已经和母亲说了好多次,不需要母亲担心,仍然止不住母亲一次又一次的絮叨。
母亲大半辈子供养了我们四个孩子,让三个孩子上了大学,并且除了我之外,都已经有了家室。这几年母亲也做了外婆和奶奶,但也只能在过年期间,能暂且享受一些天伦之乐,其他时间大部分都呆在乡下,为她的几个孩子深深的牵挂。
每当想起母亲时,母亲那时瘦弱蜷曲的双腿,缓缓摇晃的场景便不自觉浮现在眼前,恬静的样子再加上没有愁容的笑脸,就像十几岁的小姑娘在河边嬉戏玩水,可是这只能是我的一厢情愿了。母亲已经快要到耳顺之年了,只希望上天可以再缓一些,再缓一些,让不孝儿可以再多孝顺几年,再多呵护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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