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听过蜉蝣与鹤的故事吗？”女孩看着壶中的蜉蝣，突然问了一句。
“未曾。”我没想到女孩会突然说话，自我煮茶时她便一直沉默着，在思考，在回忆。
“鹤岁千载，蜉蝣朝生暮死。他们约定好，鹤先去遨游四海，等回来以后在长相厮守，于是鹤去了。可是等鹤回来的时候，蜉蝣已经不在了。”女孩看着壶中缓缓舒展开的蜉蝣草，声音很飘忽，听不出蕴藏的情绪。
“我现在回头了，他不在了。”女孩的声音还是很飘忽，但整个茶室的灯光在此刻都晦暗了下来。
等到婵娟圆满的时候，它才意识到，一直陪着它的众星已经消失了，天空中只有孤零零的它，遥遥寄托着别人思念。
可它才是最孤独的。
就像女孩来的时候，高傲、冷艳，日月不能与其夺色，百花不可与之争艳。
但她却是孤身一人。
“今日的蜉蝣还有吗？”女孩开口时语气很冰冷，但也没失了礼貌。
女孩竭力在我面前显得很高傲，很坚强，但在我眼里她却如同一颗鸡蛋，一磕即破的外壳，以及脆弱不堪的内心。
我没有戳破她，只是带她进到了茶室，任由她沉默着，直到她开口。
女孩端起品茗杯，轻轻啜了一口。
-
我叫常，习以为常的常。
我曾经有一个很爱我的人，叫寻，寻常的寻。
寻的爱，不是王子骑着白马来接我，而是每天在台阶上站很久，只为了让我看到他为我准备的笑容；
寻的爱，不是盖世英雄那样的为了我与世为敌，而是他知道我的一切委屈和懦弱，一直陪着我；
寻的爱，不是凯撒对诺诺那样的为她拿来全世界最好的东西，而是在我需要的时候，他会像路明非一样陪在我身边，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受气包。
寻的爱，是平平凡凡中的举世无双。
初二的时候，寻对我表白了，但是他很快又说是大冒险。
我信了。
不论寻的表白，还是寻说的大冒险，我都信了。
其实那一刻，我的心里是狂喜的，就好像，坐过山车的时候冲到了最顶端。但等他说是大冒险的那一刻，过山车开始下落。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而我当时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再后来，他离开了。
我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而他却不告而别，在我眼里这是对我的无视。
于是我找到他，问了他原因，随后故做的洒脱地离开了。
其实我很气愤。
但我以为，这只是我的气愤，我气愤于他戏弄我。
我从未想过自己是喜欢他，至少在那之前从未想过。
暑假的时候，我开始自己写小说，写一个同人文。其实现在去看之前笔下的文字，会觉得自己很幼稚，用一个词来说，就是宛如智障。
但我当时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我以为我只是入戏太深，我以为我只是为戏中人而悲，我以为我只是在书中投入了太多的感情。
我以为，我不喜欢他。
直到后来的后来，我才意识到，我不是入戏太深，而是以假乱真；我发现我不是为戏中人悲，而是戏中人为我所悲；我发现我不是在书中投入了太多的感情，而是满腔苦闷不知道该和谁说。
我发现，我很喜欢他。
我哭了，高傲的我哭了。
原来，我是如此喜欢他。
但是我回头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不会回来了。
我等了你那么久，你都没有答应，我怕耽误你。
这个是他离开后，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的。
有时候，向前是为了接近你，向后是为了成全你。
可我不需要你的退后啊！
混蛋你给我回来啊！
我真的很希望我能对着他哭喊，让他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可是我，没有。
我装作一副被迫的样子，好像加他回来是给了他天大的荣幸。
多么可笑的骄傲啊！
那天是我的生日，所有人都没能记到这一天。那种感觉，是很失落了。但是我发现，我难过的时候，没有了可以诉说的人。
直到我加了他。
他和我的第一句话，不是“你好”，又不是“什么事？”，而是“生日快乐”。
他一直记着。
我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当时的感觉，约莫是百感交集，无话可说。
我一个同学和我说，每一个女生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公主，需要一个骑士开守护。
她说的时候，我很霸气地告诉她，我不是小公主，我不需要骑士。
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骑士被我赶走了啊……
我的哭，我的闹，再也没有人来替我承受。我懦弱的时候，我委屈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来替我挡下那风雨。
我真的，不想你走啊！
你走了，谁替我坚强？
但是，他已经走了，回不来了。
初三的时候，我曾在一旁偷偷看着他，每天放学便跑去那个路口假装在等人，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但再也没见过他对我笑。
再后来，再到高中，更是断了联系。
就这样，寻常再也不寻常。
-
“那你为什么不来一杯浮生呢？”我看着女孩泪流满面，无动于衷。
自己赶走的爱情，怪不得别人。
“我不想忘了他，我想记着他的好，记着和他为数不多的点点滴滴。”女孩擦了擦泪，哽咽着。“说起来其实真的很可笑，我和他唯一一次牵手，只是一次触到即分，好似触电般。
有一次我们一群人去玩密室逃脱，他和我独处一个房间。他突然对我说，他不喜欢看我和别的男生扳手腕。
我想，可能是在他面前娇纵惯了吧。我说那些男生都是渣渣，都掰不过我。我就一个劲地吹，她一个劲地笑。后来，他和我说，手大的力气都会大一点，于是我就拉着他比手型，搭上了他的手。
但很快就分开了。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牵手。
同学嘴里的他，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但在我眼里，他是一个温柔到足以融化全世界的人。他会为我带来我最喜欢的糖果，然后站在讲台上，嘴上说着全班分，但是眼神却一直看向我。
而我则会故作傲气，坐在椅子上当作没看见。
因为我知道，他会给我送下来。
我知道，他会惯着我。
其实，我都知道啊……”
我真的很想给她来一壶浮生。
“先生，像这样子两情相悦却是未能在一起，最是痛苦吧。”
女孩擦去了泪，回到之前那种刚强的样子。
没有人替她坚强，那她只能自己成长。
我没有回答她，每一个不爱，都是过错。
“我的朋友告诉我，每个人都像是一个不完整的圆，需要另一个人来补足。而我就像一个圆环，明明有缺憾，但却让人无从下手。”女孩把玩着品茗杯，语气竟是有些微醺。“其实，这样子也挺好，孤身一人，快活似神仙。”
女孩对我举了举杯，嘴角多了笑意。
但我不想笑。
每一个不爱，都是过错。
“谢谢先生的茶，至少，我说出了我喜欢他。”女孩饮尽杯中的蜉蝣，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向我道别。
这是我唯一一次没有起身送客，因为我突然沉浸在失去的悲痛中。
我也失去了我的公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