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云淡风轻,阳光正暖。
这样的天气本该是很令人开心了。
如果没有那层霾的话。
我将荼靡搬到前院,给它浇了点水,坐在它身边,和它说着话。
除了茶客,我没有能说话的人了。
幸好有它们。
我看向院门外,想到了昨天的那个女孩子。女孩的挥手,微笑,每一个细节都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像是看过的电影一样,真实而又虚无。
我羡慕她的潇洒。
我望着女孩来的方向发着呆,沉默着,直看见那个男孩。
他是迎着夕阳来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随着男孩的身形摇曳着。
像是随时会消散。
我站起身,走到院门外,静静地看着他。
我看见他低着头,步子有些散乱;我看见他手里捏着什么,方方正正;我看见他心中的他,残破不堪。
我看着他,来到我身前。
“掌柜吗?”男孩的声音有些沙哑,吐息间有酒气翻涌,整个人显得很憔悴。
不是大病初愈的那种憔悴,而是一种,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嗯。”看着男孩深陷的眼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想来杯冥灵茶。”男孩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又放弃了。
我看了看他指间的灼痕,没有说什么,只是侧过了身,扬起手。
烛火在幽暗的房间里闪烁着,忽明忽暗。
男孩沉默着,手肘抵在膝盖上,十指交错并拢,捂着嘴。烛火在他眼中跳动着,照亮了他的瞳。
“先生,有烟吗?”男孩沉默了很久,开了口。
但他没有看向我。
是他带来的盒子,里面是一个相框,装裱着一张照片。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递给他烟,因为我没有。
我将泡好的冥灵茶放在了他的面前。
他深深看了一眼照片中的女孩,饮下了滚烫的冥灵。
-
我有一个朋友,叫欢。她可能算是我唯一的异性朋友,而我则是她唯一的朋友。
后来她死了。
我始终不知道为什么,也忘不掉她。好像她就那么站在那,看着我,等我去陪她。
等我找到一切原因,我就去陪你,等着我。
认识她,是因为我和她是同桌。
而正因为她和我是同桌,所以她认识了我。
别人总说我很高冷,说我不爱搭理人,但我并不觉得。
至少,我和她聊的很开。
而她和我也聊得很开。
从和她的交流里,我了解到她爸妈已经分开了,而且家里面对她不是很好,也许这也是她不喜欢和别人交流的原因吧。
她会告诉我她的不开心,也会告诉我她的难过,甚至会告诉我,她讨厌我。
那天早上,老师来到教室的时间比平时晚一些,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我看到她的位置空着,莫名有些慌张。
老师说,她自杀了。
我以为我是听错了,我以为这只是个愚人节的玩笑,我以为,这真的只是我以为的我以为。
可是她实实在在的是死了。
老师说,可能这样是她最好的选择吧。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我有些接受不了这一切。
因为我喜欢她。
但我没有和她表白,我觉得我配不上她。她的灵魂是自由的,是至高无上的,而我只是个俗人。
我配不上她。
-
男孩紧紧地捏着相框,像是要捏碎它,把它禁锢的那个女孩释放出来。
可是他没有。
因为她已经死了。
连带着他,一起死去了。
-
我和她做同桌的时候,很能聊。下课聊自习聊,上课的时候也经常在下面偷偷聊,总会被老师点名站起来。
当时似乎也有尴尬过,但没有说觉得不该、不值,反而是有点小开心。
我们之间,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子不好相处,一个高冷,一个自闭。恰恰相反,我们相处得很融洽,这是我与其他人不曾有的感觉。
在我的印象里,她似乎一直都在我身边。
我喜欢打篮球,所以一有空就会去球场。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边上,看着我。她不会打篮球,但我每一个漂亮的投射她都会站起来为我鼓掌,就好像我不是将球投进篮筐,而是投进了她的心。
我喜欢打王者,她也就会和我一起玩。她喜欢用貂蝉,因为她觉得貂蝉很漂亮。
但我很少用吕布。
她有着很多奇奇怪怪的口头禅,其中一句印象深刻的就是“看我吕布一屁股坐死你”。每次她说这句话我都会觉得很好笑。
现在也觉得很好笑,只是再也没能听到。
我没想过会发生后来的事。
-
男孩抹了抹脸,语气很低沉,很无力。
我接过相框,放在中间,轻轻撒上一撮香灰。
“咳哼,有烟吗?”男孩咳嗽了一声,问。
我不抽烟。
男孩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苦涩,笑得很勉强。
男孩笑着,咳嗽着,但瞳孔中还是空空的。
毫无生气。
“凌,你好虚伪啊。”
男孩看着自己的手掌,声音很轻,像是他说给她听,又像是她说给他听。
-
我没有想到,我和她会闹僵。
我已经忘了是为什么了,但我和她的的确确是闹僵了。
我和她变得没怎么说话了,而她在学校的时候,我再没见过她和别人说话。
直到最后一天。
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她和别人说的。
凌这个人,好虚伪。
那个下午,我翻遍了她的过去,想找到为什么。
但我没找到。
凌,你好虚伪。
-
男孩低着头,深深埋在掌心中,我能听见他的啜泣声。
“你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心中有所愧疚?”我为他递上一张纸,语气尽可能缓和些。
“更多的,应该是愧疚和遗憾吧。”男孩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
“所以,你的冥灵茶,只是想让我替你传达你的歉意吗?”我坐回去,看了一眼那个相片。
女孩笑得很开心,但却有点阴涩。
我想,她会原谅他的。
“如果有来世,我想为她做她的一切。”男孩摸了摸上衣口袋,又将手摊在桌子上。
“哦,是么?”我挑了挑眉,“来世的事情,你没有资格去改变。不过,如果你愿意用你今生多灾多难换她来世平安,我倒还是可以做到的。”
“好,我愿意,我可以发誓!”男孩突然抬起了头,直直地看着我,眼中终于是有了些光彩。
“不用你发誓,她也听不见了。我只希望你能给做好自己,不要再让第二个人说你虚伪。”我抹了抹相片上的香灰,擦去女孩嘴角上的些许香灰。
女孩子笑起来总是很好看。
“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男孩眼中的光彩又暗淡了下去,头也垂在掌心。
“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你甘心让她失望第二次吗!”我看了他一眼,有些愤怒,也有些失落。不知道为什么,我几乎是吼出的这句话。
“不会,绝对不会!”男孩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双拳攥的很紧。
“人可以错第一次,但绝不能错第二次!记住你的话,连带着她的那份,好好活下去。”我的语气渐渐缓和了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相框递给他。“有机会去给她上束花吧,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
男孩怔怔地看了我很久,突然攥住我的手,额头抵在我的手背上。
“谢谢!”
我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了茶室。
留下他一个人,静静地看着照片中的女孩。
这一次,烛火没能掩去他眼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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