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

作者: 李砍柴 | 来源:发表于2019-03-27 22:24 被阅读156次

    山脚是冰凉的溪水,它们来自高山深处有雪的地方,有山洞的地方,下山没多久,它们还带着前身的记忆,寒气还很凛冽。

    我沿着河边的小路往下游走,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是最轻松的一段路。趟过冰凉刺骨的河水后,我就一头扎进河边的深山老林里,背着我装着书、小菜、换洗衣服的背篓,闷头爬山了。

    这个时候心情一般不会愉快,甚至是绝望。最舒服的平路走完了,剩下的都是上坡。一条泥泞小路隐没在密林里,潮湿幽深。此后的几个小时,我将面临的是长达四个小时的攀爬,面临着蚂蝗爬到我身上吸我的血,最难受的是,你必须一个人去走完这条路,这条路上少有人行,有时候爬完整座山,连半个人影都遇不到,陪伴我的,只有慌慌张张从密林里窜出来的赤条蛇,和在深谷里哇哇怪叫的老鸦。

    山是有脚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累积,山脚上堆满了泥土,泥土上长满了树木,山的脚被深深滴埋了进去。我要走半个小时,才看到这座山裸露的脚踝。

    山是深山,崖是“老崖”。像是被天兵天将的斧子劈开过一样,一座原本完整的山被劈成两半,一半在河对岸,另一半,光滑的、陡峭的伤口就呈现在我的眼前,没有半点商量也没有半点妥协,垂直地、沉默地,指向茫茫青天。住在峡谷的山民,于是在这陡峭的山脚上再添一些新伤——用我们普普通通的钢钎和凿子凿出一条羊肠小道来,成为我们进山出山的唯一一条通道。

    山应该是无所谓这点小伤的。什么样的阵仗它没见过?什么样的伤没受过?所以它很无所谓地沉默地接受了山民顺着它的脚爬来爬去,如同蝼蚁一般。在我们称之为蜡烛山的山脚下,都会有一个专门祭奠山神的地方,山上悬着红布,出山或进山的人,都会拖一截枯枝堆在山脚,生病的人,或者人生遭遇痛苦的人,会来这里点燃一挂鞭炮,喃喃地哭诉一番,然后带着若有若无的希望离开,留下满满的一堆鞭炮的皮,和更为持久的沉默。如今,这样的习俗,也早就没了。山无所谓祭奠的有和无,依旧只是沉默,或是沉睡。只有灵力最强的人,才能听到它若有若无的呼吸。

    我从小敬畏它,也憎恨它。它把我困在这里,要走出去,就要吃尽苦头。我穷尽前半生,都想要摆脱它,离开它。每次走到这里,我拖着树枝恭恭敬敬地放到山脚的平地上,然后在心里问它,为什么?为什么要背负这么重?为什么要有那么幽深的密林?为什么我不能像其它的孩子一样,走几步就能走到学校里?

    我知道它不会给我答案。我只能背着我几十斤的背篓,跟我差不多重的背篓,默默地沿着山脚,向上攀爬。

    路越来越陡。有些地方需要手脚并用,有些地方只靠几颗砍倒的树木连接。旁边就是深渊,一不留神失足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必须专心致志,调整好自己的节奏,跟脚下的路心意相通,才能走过那段最险的山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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