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十月，秋渐深，大把的枯叶被秋风收割，早晚的凉气开始浸肌透骨。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小镇湿漉漉的。

这样的天气，最是一壶好酒，朋友两三，小酌慢饮，深夜浅谈。间或停箸，细听窗外雨声，思绪跟着雨点的节奏游移，动情处，相约雨里漫步。

走上街道，几处店铺还亮着几盏昏黄的灯，孤伶的像残年的斗士，倔强的想要挽留曾经的辉煌荣耀。阵风吹过，雨幕罩了下来，零星的灯光愈显苍白昏暗。原来上苍是个无情的独裁者，举着自然之手镇压了所有违逆的企图。

三人同行，各自沉默，肆无忌惮的迈着步子，任风喳喳，雨嘁嘁。左边是踏实的工人，右边是传销的讲师。忽然很想知道此刻他们在想些什么，是世俗的偏见、生活的困扰或者憧憬一场人生？梦想在他们心里会幻化出怎样的场景？雨夜于他，各自又触到了哪处情殇？却听传销的讲师悠悠说到，“夜雨悲秋啊，去寺庙看看”。

右边的巷子是有一座老寺，因寺里两棵古树而受人祭拜，人们在这里求富贵，求子嗣，求平安。没有人知道这树经了多少年岁，看了几轮兴废，小镇最老的老人小时候的记忆里这树就已经像现在这样高大了。寺旁曾有一眼泉，泉水甘甜，小镇便是因此泉而得名。在自来水接入以前，小镇上的人们吃着泉水，一代一代受着老寺的庇护。如今，泉眼早已干枯，小镇的年轻人也不像老一辈那么虔诚了，聚在一起只是估量着古树是否变成了文物，能卖多少钱。此刻的老寺隐在巷子深处，没有一点灯火，恰如闭眼打禅的高僧，万千尘世，再没有一处可观。

走近庙门，里面传出几声狗吠，像是要唤醒睡僧，接引香客，怎奈睡僧梦美，所谓香客也只不过是路人。看着老寺的轮廓，找不出树在哪片天空，却见一叶随风飘出墙外。那玉兰的叶子每季一落，是引渡这世的逝者吧？佛说死亡是“脱离苦海，往生极乐”，佛给死去的人留着西天极乐的净土，却从未给活着的人安排幸福的处所。叶有荣枯，人有生死，可怜众神接纳逝者却不眷顾生人。

看过老寺，整个街道也匿在了黑夜里，倔强的斗士也终究放下了执念睡去了，雨像是要停了。踏实的工人开始提议，“再沽两壶酒，喝完睡觉，如果老婆第二觉醒来还看不到我，雨悲不悲秋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要悲了”。三人相顾一阵笑，内心里，传销的讲师笑踏实的工人守旧怯懦，踏实的工人笑传销的讲师虚妄奸诡，而我，笑他们都不懂这夜雨不懂这秋。夜雨才不会悲伤呢，他的足迹遍游四季，他的多情传接天地。秋又何需雨来悲？四季轮续，百世不紊，秋的使命只在秋季的美。人有好恶悲乐，却把雨也以同样的性情还俗。是谁教会我们认知，却把谬误当了真理？

突然一阵风来，三人打起了冷颤。风真的浸骨啦，秋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