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三米见方的笼子里,我看着他舔舐着自己的眼球,舌头像一条蜿蜒扭动的蛇,双眼通红布满血丝。他的四肢都被绑在一些粗糙的木桩上,衣衫是为了给人以野兽的感觉而故意套上的皮毛和藤蔓,凶残可能就是他的卖点,虽然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的尽是哀怨。
我很惊异这个怪人为何对自己的眼球如此情有独钟,就看见一个神情木然的工作人员提着一个红色的瓶子走到他面前,揪住那条舌头,将里面的东西喷在他的脸上,痛苦的叫声和看客的笑声混成一片,如同他的泪水和那红色的液体交融在一起。麻木的“行刑者”将舌头甩回在他脸上,这条蛇又找回了自己的工作,开始舔舐那个血红的闭不上的累赘。
“啊!我的朋友!”一块挤着笑脸的横肉向我走来,“史蒂夫说你对稀奇古怪的东西特别感兴趣,这个怎么样?”
“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么一个……怪物?”
“其实他是个人。”横肉笑着说,“我们把他打,哈哈,打“,他做了一个挥杆的动作,”造成了明星。”
“这是犯罪啊!”
“不不不,这东西没有人权,你知道,亡国的东西,在这片土地上就是垃圾,我赋予了他生命,用这个。”横肉搓着他油腻的三个指头。
“钱真是一个好东西。”
“可不是嘛!”横肉抖动起来,“你回去可要帮我们好好宣传宣传,史蒂夫和你,都会得到好处。”
“我不就是被派来干这个的嘛!”我努力把嘴角往上挤,“不过我想,也许我可以和他聊聊。对了,他会说话吗?“
“当然会,我们不让他说而已,哦不,我们允许他说,啊啊啊啊啊,哈哈。”
“那什么时候方便?”
“打烊后吧,如果你看过我的其它宝贝后还对他感兴趣的话。“
我先不继续讲我在布切特的“乐园”里看到的其它内容,为了把故事讲的连贯,他的故事应该只属于他,也算是对他的存在表示一点点可怜的尊重。
到了晚上,除了刚开始的几天,奇异馆一般早早就结束开放,我又回到长舌人的房间。
“滚开!你们不是说夜里的时间属于我自己吗!”微弱的灯光下红色的舌头在咆哮。
“请见谅,我受命在身,你也许听说过史蒂夫伯爵,我不得不冒昧来了解一下关于你的一些事情。”
“滚开!我从不知道屎蒂夫还是屁蒂夫,让我一个人待着!”
“你皮在痒了吗?!”一声山谷炸裂般的吼声随着横肉一起闯进门口。“在伯爵的领地里,他就是我们尊贵的客人,而你,今晚就是他的实验品!”
“实验品”,这个词忽然使我心头一紧。横肉布切特忽然堆出笑脸转向我,接着说:“请您原谅我的失职,我忘了提前吩咐手下做好准备。不过,现在他归你了,万望手下留情,明天我们还要用呢。”
“不不不,你可能误解了,我只是想问他几个问题。”
“那恐怕我们敬爱的史蒂夫不会满意吧,别拘谨,这个还算皮实,我们的医生也是一把好手。”
“好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觉得我和他说不清楚,只能含糊地先把他打发走。当布切特讪笑着退出房间之后,整个黑夜的寂静忽然挤进了这个狭小的房间。
寂静之后,总有一条裂缝来自某人之口,这一晚这个人就是我。
“这样的环境里两个男人默默相对算不得一桩雅事。”我说,“我不知道你在这种地方待了多久,但我想你也许希望能够讲讲自己的故事。”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简单,粗俗的回应,伴着大舌头的口音。
“布切特这个胖子在伯爵面前不敢造次,不管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我不想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浪费口舌!”
“难道你觉得白天的表演更有意义?”撒盐这种事情,鄙人信手拈来,于是我看着这个怪人颤抖了一下。
“混蛋!你是觉得有笼子拦着就可以口无遮拦?”
“恕我无礼,但是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面对现实,我拒绝布切特‘实验’的提议,不是在这里听你发脾气。我受命而来,伯爵需要故事,你需要休息,这两件事情的联系就是你得配合我的工作。”
怪人咕哝了一声,看得出他在思考我的提议,这事没有悬念,劣势群体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经过短暂的挣扎,他放弃了抵抗:“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每一个主角都有他的来历。”
“我的国家亡了,‘布谢特’从军队里面花钱买了我。”
“这种事情我可以直接问布胖子,你知道我说的来历是指什么。”
“我真厌恶你们这种人。”
“我想你的时间和我的一样宝贵。”
“好吧。”怪人叹了一口气,“我是古德鲁斯,歌迪亚王国的…………一个公民。”
我听到他明显停顿了一下,出于多年的经验,我打断了他:
“你知道掩饰并没有意义,除了打断你的思路,浪费我们的时间。”
“好吧,你这个家伙。王子置身牢笼,这个情节你可满意?”
“有意思,请继续。”
“呸!“他啐了一口,接着说,”曾经我也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值得去努力的事,身边的都是骗子!骗子!呸!“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你知道这种感觉吗?没有人和你说真话,除了笑脸就是谎言,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直到狗贼菲尔提打破了我的伊甸园。我看着周围的人笑的越来越僵硬,父王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我充满疑惑,菲尔提兵临城下我才大梦初醒,于是我带领着近卫队半夜突袭,叛军前部乱作一团,我们杀的昏天黑地。“他比划了几下,情绪有点激动。
“然后呢。”
”然后?实在是寡不敌众,近卫队死伤惨重,我也被俘了。狗贼想要我劝父王投降,我呸!我骂了他祖宗十八代!哈哈哈,他气急败坏,狠狠地羞辱了我,并命人把我的舌头拉出来,把我绑在柱子上威胁我父王,但是我们歌迪亚人从来不是孬种,也不会受这样的威胁!我们和狗贼对峙了二十多天,我也被绑了二十多天,终于城破国亡,狗贼还不肯给我一个痛快,把我继续绑在鲜花广场上示众,直到布切特这个混蛋路过看到了我,也不知道这两个垃圾达成了什么协议,狗贼就把我交给了‘布谢特’,这个混蛋胖子就天天这么折腾我,我迟早有一天让他们付出代价!“
“恕我直言,虽然你讲得慷慨激昂,但是就目前的情景来看,似乎希望渺茫。”
“你真的让人很不爽。”
“而且你不怕我告诉布切特?”
“哼,告诉了又怎么样,他指着我帮他赚钱,而且我现在这样还不够惨吗?”
“呵呵,倒也是。”
“哈哈哈!你可别听他瞎扯!”我刚想说什么,布切特油腻的笑声又出现了,“西蒙,我劝你别在这家伙身上浪费时间,我们的姑娘已经等不急了。”
“呸!”怪人本能的啐了一口。
“来来来,去姑娘那的路上我给你讲讲是怎么回事儿。”布切特说着就来揽我的肩膀,把我带出了长舌人的房间,只留下身后的咒骂声。
布切特边走边说:“他是不是又讲了那套荡气回肠的谎话?”
“谎话?”
“是啊,你以为菲尔提怎么起兵的?还不是这败家子儿闹的。”
“哦?愿闻其详。”
“这家伙是歌迪亚国的王子不假,但是他从小就没干什么正经事儿,他爹给他换了多少个老师,就是什么也不学,天天做鬼脸吐舌头气那些学究,他母亲又宠他,但是又找不到他什么优点,有一次鬼使神差地夸了一句他舌头真长之类的,于是他就开始玩起他的舌头来了。“
“你这个版本听着挺新奇啊。”
“是吧,就很离谱,哈哈哈。”横肉抖了抖,“他一开始自己玩,然后给国王和王后表演,老国王拿自己老婆没办法,只能附和着’不错‘、’真棒‘之类的话,那些内臣就听进去了,想尽办法找人来陪他玩,逗他开心。后来玩的越来越过火,就跟有些国家斗鸡一样,他也养了一群人斗舌,斗就要有输赢,赢的重赏,输的直接把舌头割了,啧啧啧,这也是人干的事儿!“
“这么夸张吗?”
“我都听过,’古德王子舌如蛇,百姓噤声不能说‘,你以为噤声是怎么回事,舌头被割了!还听说被割掉的舌头,被人吃啥补啥了……”
“呕,”我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这口味真重。”
“你想想,好好的一个歌迪亚国,虽然不是什么强国吧,至于这几年急转直下,最后被手下一个将军端了?民心向背啊。”
“你了解的还挺清楚嘛。”
“那是,菲尔提把他卖给我的时候我们喝了好几杯呢。“
“菲尔提为什么把他卖给你?”
“怕留着晦气吧,谁知道呢,哈哈哈。“我刚想说什么,这个胖子就把我推进了那个少女的房间,“别想那个恶心的家伙了,看看我们的好姑娘吧,哈哈哈。”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就看见半透明少女躺在床上,一丝不挂。
PS:《乐园》是我这几年在构思的一个短篇集,上面是第一篇,第二篇是《半透明少女》,初衷是通过“胖子”布切特的“乐园”中12个“奇人”挖掘他们背后的“异事”,加上布切特、医生、史蒂夫伯爵,共15个故事构成一个整体,每个“奇人”的故事都会有好几个版本,最后的答案会在《史蒂夫》一章全部解开(愉快地挖坑中,手动滑稽)。
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关注后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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