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子,没超过二十分钟,但至少有十分钟,我和萌萌细雨到了她家楼下,一个让我记忆深刻但只来过一次的地方。
周围居民楼的街灯不少已经黯淡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盏灯悠悠亮着,我细细数了一下,一共八盏,两盏在身后很远的地方,而且位置极高,另外有五盏在附近,光芒看上去还是明亮的,只是不能被称作光芒。只有一盏在头顶上,也就是萌萌细雨家住的这栋楼,在八楼靠左的位置。但我不确定那套居室是不是萌萌细雨的家,毕竟那里的房子四面都是住户,我只能看到在我眼前的一面,我不确定那里是不是萌萌细雨的家,我心里幻想着这就是萌萌细雨的家,可也不敢把这个想法大胆说出来,只能在心里纠缠着。我也没问萌萌细雨她家住几楼,反正是这栋楼,我来过一次的这栋楼,至于她家的具体位置几楼几号,我一个旁人不好意思多问,毕竟那里是她私密的地方,那是专属于她的家,我一个路人没有资格东问西问。
“到了。”我手指着门洞,那里面一片阴暗,最近几分钟没有一个路人踏足的脚印,声光灯在黑暗中忘我地存在着,没有发挥它的作用,只等一个路人进去,用脚步制造出一点声音,那灯也就自然而然亮了。
“到哪里了?”萌萌细雨努力睁大眼睛,可眼睛依然是眯着的,不认识的人会以为她是高度近视。
“你叫我带你去的地方。”我说着假模假样咳了咳,可萌萌细雨并没有对我这句话做出应有的反应,只是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好一会儿我们都没说话,只是凝望着彼此的瞳仁,最后还是她说话了。
“到哪里了,糗毅?”
“你不是让我送你吗,到你家了。”我说,看着门洞,黑漆漆的一片,我想象着如果萌萌细雨进去了,会不会东摇西晃撞到墙,或者也许会在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意外摔倒,或者在楼道里走平路被别人丢弃的垃圾绊倒,越想心越慌,越想心越慌,我都害怕萌萌细雨独自一人走上去。
“这里是我家吗?”萌萌细雨反复揉了揉眼睛,瞪了瞪眼珠子看着前面,客观的景象她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无异,但我不知道这个第一次大醉的女生眼里看到的是什么,她不会看到鬼,不会看到神仙,但在酒精的作用下,她一定能看到和我不一样的东西。
是什么,我就无从了解了。
“本来就是啊,我来过一次,周围景致无二。”我说,扫视了一下周围,花坛,道路,还有那个拐角的垃圾桶,和上一次我的时候一模一样,位置、样式、颜色都和记忆里的一切吻合。
“这里真的是我家吗??”萌萌细雨不自觉摸起了下巴,眼神专注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不光是细心观察的神色,眼神里还充满了狐疑,最后说:“我家最外面不是一扇门吗,一扇绿色的防盗门。”
“原来你在担忧这个。”我说,长舒一口气,说:“你家在楼上,这是你家楼下,这里是进你家的门洞。”
“怎么感觉怪怪的。”萌萌细雨又摸起了下巴,神态不光怪甚至有几分诡异,仿佛侦探小说中勘察现场的侦探,只差一枚放大镜了,看了半晌,她突然说:“你不会把我给卖了吧,糗毅,我胆子小,你别对我使诈,好多男人一肚子坏水,你是个例外,我知道,你绝对是个例外。”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心头一乐,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眼睛也微眯着。真好,遇到萌萌细雨真是一件好事,甚至在这么些天经历了许多故事以后,我感到遇到萌萌细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不在乎是怎么遇到她的,我是怎么和她开始的,我也不关心我们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就像现在这样简简单单在一起,她醉了我就送她回家,她心情好我们就一起散步,这是无比美妙的事情。
“这里就是你的家。”我说,跺跺脚,手指头忍不住竖着指向地上。
萌萌细雨弯下身去,佝偻者不像佝偻者,更像是在日本旅行进了一个餐馆服务员鞠躬欢迎光临那样。弯下去,却不直起来了,不知道她在找什么。
“你干什么呢,萌萌细雨?”我稍稍用点力拍拍她后背,提醒她注意一下自己的怪异姿势。
“你叫我找什么?”萌萌细雨站起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再次弯着背,好像真的是在找东西的模样。
“我没叫你找什么呀。”我说,力道稍稍加大了一点,捶了捶萌萌细雨的后背,可她没有反应,依然佝偻着在地上找东西的模样,可这里黑灯瞎火的,十米以外的路灯不足以照亮地上的一枚一元硬币,我果敢起来,扳住萌萌细雨的肩膀,往上一提,她就站直了。
“你干什么啊,糗毅。”萌萌细雨一脸不悦,说:“你不是说地上有东西吗,叫我帮你找。”
一句话弄得我一头雾水,我有说地上有东西吗,我有说叫她帮我找来着吗,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萌萌细雨偏偏一副听到了的模样,仿佛她口中我的言实是客观存在的一样。
“回家吧,”我说,指了指天空,萌萌细雨赶忙看过去,我还没开口,她嘴快了,“东西在天上??”萌萌细雨手指着不多也不亮的几颗星星说。
我必须冷静下来,不然这么耗下去,萌萌细雨的父母一定担心坏了,搞不好以为萌萌细雨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务之急是赶紧送萌萌细雨到她的家中,她可以选择倒下就睡觉,也可以看一会儿电视再入睡,或者也可以做点其他什么事情,她要在这个暑假温习一下功课都没人拦她,但眼下必须做的事情是送她回到家,回到她的家中,不让她父母担心,这才是眼下的正事,这才是眼下必须解决的事情。
“东西在家里。”我指着楼上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家住几楼。
“你的什么东西在我家里,为什么是在我家?”萌萌细雨又摸起了下巴,一副白头缺牙老者思考重大问题的架势。
“你还知道这里是你家,说了半天,你还知道这里是你家楼下。”我说,郁闷了,气愤了,感觉被萌萌细雨愚弄了一般,我一个入社会很多年的人已经不过愚人节了,愚弄别人的恶作剧也是多年没有干过。
“是呀。”萌萌细雨的手指头指着楼上,说:“这里是我家呀,周围的景致和我印象中的无二,连垃圾桶的位置都一模一样,这里不是我家又是什么地方?”
我拍拍自己胸脯,给自己顺顺气,深呼吸几口,才让我的心情平静下来,控制嘴型字正腔圆地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里就是你家的??”
“这里本来就是我家,糗毅,你搞什么鬼名堂。”萌萌细雨说着脸色一沉,颇像姐姐教训犯错的弟弟的架势。
“我哪有搞什么名堂!”我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送你回家,你还说我有名堂,什么意思啊,你!”
“你坏,你坏。”萌萌细雨捏起小拳头胡乱捶着我的胸膛,力气不大,但频率很快,编了程序的机器人打苍蝇似的,嘴里念念:“你肯定欺负我了,你肯定欺负我了。”
“我欺负你?”我指着自己的鼻梁,说:“一路上,我送你回来,保管你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这会儿到家了,你翻脸不认人了,说我欺负你……”
“你欺负我不识路,走的不是原先那条路。”萌萌细雨说,怪笑着,看着我心里七上八下东摇西晃,搞不清楚忽然清醒的萌萌细雨到底怎么了,难不成是夜晚吹起的风让她的神经错乱了?
“我只知道这一条路,你顺路的路我不知道。”我说,指着楼上,又说:“你差不多该回家了,省得你爸妈担心,钱可以不省,但这个省必须省。”
“你再送送我呗。”萌萌细雨说着冲我眨巴眨巴眼睛,说:“再送我一次,把我送到家门口。”
又来了。
“到你家楼下了了,一切都安全了,你自己上去就是了,我想回家睡大觉了,送你送出了睡意,我好想躺一躺。”我说,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一片漆黑,除了为数不多的几盏路灯,道路两旁只有幽深的黑暗,道路上没有什么东西,临时停靠的车辆或者比较显眼的垃圾,都没有,但那黑暗的不被照亮的地方看上去分外恐怖,仿佛又什么未知的东西潜藏在里面,等我路过,然后突然蹿出来,给我一次意外打击。
“今晚就在我家里睡觉吧,糗毅,这没什么的。”萌萌细雨说,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心底想暴吼出来的话,萌萌细雨又一次嘴快了,说:“你睡沙发。”
“我还睡空调上面呢,我睡沙发!”我说,心里犯嘀咕,这是光明正大的邀请和,还是处心积虑的整蛊?
“不是,”萌萌细雨听到我的话,脸色很不悦,眼角都有不易被人发觉但被近在咫尺我的看到的泪花,她说:“你在我家里睡一晚上,做我的保护神,我担心家中今晚会有什么意外。”
“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意外?”我揣摩着萌萌细雨的话,不知道她到底是完全醒过来了在装醉还是依旧处于懵懵懂懂的醉意中,考虑了一下她的话,我说:“把门反锁了不就是了。”
“万一晚上有老鼠怎么办?”萌萌细雨得意兮兮地说,我都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家里只有今晚有老鼠吗,以前没有吗?”一句话把我正蒙圈了,我顺着她的思路,说:“养只猫吧!”
“猫身上有跳蚤,我家里可干净了。”萌萌细雨说,仔细观察着我的眼神,看着我毛骨悚然,感觉说话的是一个人,观察我的是另一个人。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萌萌细雨,你直说了吧。”我说,想着时间越来越晚,我还得回到那个属于我的家,到家门口的时候都不知道几点了。
“送我回家。”萌萌细雨说,脸色一沉,极为严肃。
“自己上去!”我指了指楼上。
“送到家门口。”她说,依然的严肃。
“自己上去!”外还是那个话。
“必须送到家门口。”萌萌细雨说,仿佛对敢死队成员发布将令一般。
“服了你了,走吧!”我说,拍拍她的后背。
门洞里的声光灯亮了,我和萌萌细雨走进这我从未涉足的地方,四周的水泥墙显得规整而大方,台阶一步一步就在前方,我和萌萌细雨肩膀靠着肩膀,仿佛情侣一般走进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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