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打电话和我抱怨,说和咱妈真是越来越不能沟通了,说着说着就能吵起来,老太太越老越不讲理,固执的要命。
我看看身边因为刚惹了祸而笑得贱兮兮讨好我的女儿,无奈的摇摇头。
都说人越老越像孩子,这句话被大多数的人认同,理解,但事实是,孩子的任何错误都可以被原谅,老人的却难以被理解。
我在婚姻中,遇到事情偶尔也会一边警醒、反思自己,千万不要成为像我妈妈那样的妈妈,一边又觉得妈妈这一生既可怜又可悲。她这一辈子舒心的日子都很少,对儿女总是有操不完的心,结果却是谁都不会听她的,还和儿女越走越远。
长大后我渐渐明白,虽然家里几乎都是妈妈做主,但是妈妈的一些决定后来再看却并不是十分的正确,这也造成了后来很多的矛盾。可但是,从一个妈妈的角度看,她从未做错任何事情,她的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孩子们,少部分给了自己的丈夫,少有的一点给了自己。
尽管我有很多的时候无法认同我的妈妈,但是我真的特别特别的感谢她,感谢她不仅生养了我,还给了我二次生命。这件事情,结婚前虽然和我的先生述说过,但我没有向更多的人提起过。而且,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是非常忐忑的,这种忐忑伴随了我很多年,以至于我不敢谈恋爱,对爱情、婚姻总是怯步。我的胆小源于我害怕死亡,我不知道人死后要到哪里去,这件事让我非常的害怕,从来不敢去想。若不是我的先生主动追求我,我可能一直无法迈出这一步。
其实事情也不复杂,只是这种恐惧从我的少年带到青年,它有着根深蒂固又无法言说的症结,它让我觉得离妈妈很近,又离妈妈很远。
那年我11岁,上小学三年级,就是特别突然的,有一天早上起来眼皮肿得厉害,接连几天都没有消过。而且身体越来越没有力气,甚至到了走不动路无法上学的境地。爸妈带我去了县医院,去的那天我在医院的走廊里吐了类似血块暗红色的东西,整个人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
当时入院住了一周,妈妈就突然得了扁桃体炎。当时的县医院条件有限,我被检查出是肾上的问题,建议用激素治疗。我妈妈打听到激素治疗并不能缓解病情,只是暂时的压制,还会引起身体的一些变化,后期复发就可能再也无法治疗,就果断的拒绝了,并很快办理出院,去了省会的中日联谊医院。
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医院走廊有很多人,我没有力气,一直是妈妈抱着我,有一位头发都花白的老大夫给出的诊断,说是肾病综合症。当时都没有听说过这个病,老大夫就特别细心的做了一个比喻,说是肾上出了一个窟窿,现在肾没办法过滤东西,不工作了,想治疗得把窟窿堵上。但是在肾上只能是换肾了。换肾大概手术费药20万元,还得有合适的肾源。不换的话也就能挺一年左右吧。当时是1996年吧,20万无疑是天价,就是现在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更别说爸妈只是普通的农民。
我是后来知道的,当时很多人劝我爸妈别治了,说咱们这样的家庭哪里治得起。我妈妈谁的话都没有听,就认准了一句话,西医治标,中医治本。打听了很多人,找到一位老大夫,老大夫当时也是特别自信,说是能治,但要时间久一点。
我吃第一副药后,去化验四个加号就下去了两个。当时可以说所有人都喜极而泣。但是加号总是反反复复,因为家住的远,都是一次拿一个月的药,然后拿我的尿液去化验,再拿化验单去重新开药。
我爸爸那时候为了多挣钱,不农忙的时候就去家附近的矿上凿石头,只有下雨天才会休息。我妈妈就特别盼望去抓药的那天下雨,她特别害怕化验单上增加的加号。
因为一直卧床,免疫力很低,感冒会加重病情,所以我经不起任何的感冒,妈妈总是特别的小心,夏天也让我穿的比别人厚些。
那两年的春节,家里可以说没有任何的喜悦,我甚至一直迷迷糊糊的,都是快11点钟的时候被妈妈叫醒,意思的吃了一个饺子。那两年我弟弟缺少人照顾,变得有些叛逆,姐姐也因为要照顾弟弟和家里辍学了。你知道亏欠人的感觉吗?好比我家是一棵大树,树干树枝是爸妈,枝叶是我们姐弟,但我却是那树尖上的叶子,接收的阳光雨露最多,吸收的养分也最多。
我吃了两年的中药,没有一天中断过,包括过年的时候。因为少走动,后来去看大夫的时候我根本就不会走路了,总是摔跟头,依然是妈妈背着我。
我病好后,也是过了好长时间才能正常的行走,但那时候就是特别小心,不敢跑跳,不敢剧烈运动。少时对死没有概念,所以还少有害怕,但后来懂得多了,就产生一种恐惧。因为听说过一些得这个病的人,好了很多年结婚后却复发病死的,我有许多年都有一个阴影在心里,甚至到了不敢恋爱不敢结婚不敢生孩子的地步。还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所以我特别感谢妈妈三点,一是当时拒绝医院给我打激素;二是在别人劝我妈妈放弃的时候她坚持住了,并带我转去看中医;三是我病好后,一力坚持我重新回到学校。其实在当时农村,不上学的孩子是普遍存在的,但妈妈觉得我身体弱,读书没准还有一条出路。不仅是我的妈妈,我所有的家人都为我付出了很多。
我妈妈带着母亲特有的坚持坚强和柔韧,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虽然有些固执,但当年就是她的固执就回了我的命。
她还总觉得是因为当年怀我的时候自己身体不好总是吃药,导致我先天不足,生下来也就三斤多点,肚子鼓鼓的还又青又硬。我姥姥当时是个会治小孩外路病的人(就是帮孩子收魂之类的),她对我妈妈说这孩子活不了了,就把我扔掉了。我妈妈舍不得,说孩子还没死,兴许就能活下来。坚持把我又捡回去了,我妈妈当时没奶,身体太弱,她辈分很高,所以我吃过我舅舅家嫂子的奶还吃过邻居的奶。
我的母亲苦了一辈子,出生时赶上国家闹饥荒,整个童年到少年都没吃饱过饭,加上我姥姥怀她时已经40岁了,仅有的一些吃的东西都紧着前头的几个孩子,大人别说营养,能吃饱都是奢侈的。所以我妈妈生下来就很弱,有哮喘病,一直拖到25岁才结的婚,这在那个年代已经算很晚了。
现在妈妈六十多岁了,身体不好,脾气更是不好,可年轻时的她,也是高挑、明媚大方的女子,甚至是早五年前,她也还是随和、可亲的样子。,生活的磨砺完全改变了她的气质和性格,越到老年越发的固执还带点偏激,有时候我也不愿意和她多争论什么。可能人长大了,有了更广阔的世界就会对父母少很多的关注和沟通,毕竟很多时候他们的世界你不懂,你的世界他们也不懂。
而多数人,一生过得顺遂才会性格平和,才会宽容、淡然。
我永远记得妈妈的后背,并不宽阔,也不厚实,甚至有一些羸弱,但是她支撑了我年少的一切。我从她的背上感受过很多条路的模样,不论崎岖、平坦,都是她给我的最好的样子。
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虽然我经历过那样的事端,但我仍然属于幸运的前者。很少的遗憾,很大的满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