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随着枯黄的树叶一起凋落。上学路上,单车碾过一片片枯枝败叶,就好像又碾碎了一段段时光。
笔记记了一本又一本,练习题做了一套又一套,课本背了一遍又一遍。时间悄无声息的穿过我们定格的画面,背着同一篇课文,却在不同的时空。
时间已经来到了12月。我们从不厌倦的重复着昨日的生活,不觉单调,不觉无聊。时间不留痕迹的走过,也只有逐渐失去锋芒和温度的阳光,提醒着我们,哦,已经12月了。冬天要来了。
我出生在冬天,记忆中所有美好的事似乎都发生在冬天。喜欢冬天,喜欢冬天里懒洋洋的阳光,喜欢冬天漫天纷飞的雪花,喜欢在冬天凛冽寒风中一直向前的自己。
我喜欢冬天,它是一个让人温暖的季节。一杯暖暖的白开水,就可以温暖你冰冷的四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早自习,我到教室以后都会发现桌子上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一杯白开水,温暖了一整个冬季。
每一天都跟昨天过的一样,每一天又都向明天在靠近。我不用担心有人抢我的座位了,在刚刚过去的市里联考里,我考了第二名,当然,汪洋是第一名。12月真的是我的幸运月。
我的进步,好像大的有点吓人。家长会上,妈妈都以为是学校搞错了。她也不相信我会考全市第二名。在班主任极力地跟我妈说,我学习很努力,很认真的时候,她才相信了。回家之后就跟我说,妮妮,我不要求你非得上多么好的大学,你只要按部就班的就好了,不用那么累。我不喜欢看你过得不开心。其实我想跟我妈说,我现在过的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其实我也不信。也许世上唯一愿意相信这是我的实力的,就是汪洋了。当我自己都怀疑自己的时候,当我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当我烦躁的想要把书撕掉的时候,他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我的不良情绪,他就像是华佗在世,专治我的疑难杂症。也许12月不是我的幸运,你才是青春的福音。
圣诞节快到了,街道两旁的橱窗里贴满了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商店里也都响起了叮铃铛的歌声。学校门前,也摆起了卖苹果的小摊,还有色彩斑斓的包装纸。平安夜送平安果,在学生之间是很流行的。在苹果上写上祝福的话,或者把一张小纸条夹在包装纸里包好,趁着课间或者晚饭时间偷偷塞进他或她的桌子里。
我从来没有参与过这个活动。朋友之间送来送去觉得麻烦,而那个能让我偷偷送的人,又没有出现。
平安夜的那天是星期六,我们都在上晚自习。樱木一中一个月只过一次星期天。其它时间都只是星期天下午休息半天。校园里今天好像和往常不太一样,一眼看上去还是很安静,各个班级之间人群的流动,让校园平添了几分节日的气氛。
汪洋去吃晚饭的时间,他的抽屉已经被五颜六色的苹果塞满了,就连桌子上也放了两三个。看来我是不用凑这个热闹了。
平安夜了,自从爸爸去世之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圣诞老人的礼物。平安夜的夜晚,我会一直亮着房间的灯,会一直祈祷,希望圣诞老人路过我的窗户时候,把我的思念和祝福带去天堂。
爸爸去世的太早,时间太久了,再次想起,悲伤也变得无力了。只是每次和妈妈两个人一起过生日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想,如果爸爸也在该多好。一年又一年,悲伤虽然不再是那么强有力,思念依旧浓重。
明天又是我的生日,18岁的生日。圣诞老人,你看到了吗?我的过的很好。
黑暗的夜空洒下来洁白的羽毛。下雪了。
我相信你看到了,相信你听到了。你也要好好的,好好的,好吗?
妈妈说18岁是一个新的开始,要好好庆祝一下,让我邀请朋友去家里一起吃饭。重点是,男女不限。
妈妈一直都是个开明的人,爸爸去世后,她身上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很淡很淡的,她想掩饰都掩饰不了。可是最近觉得妈妈表情里多了几分安然与幸福,那种哀愁好像不见了。
妈妈是舞蹈出身,往人群里一站,你就会不知不觉被她吸引,不是倾国倾城的美,有一种清水芙蓉的气质。爸爸去世这么多年,有不少追求者,她从未动过心,只是与我相依为命。
岁月总是格外的厚待善良的人,年近40的妈妈看起来也只有30岁的样子。
邀请朋友去家里,男女不限。这是个问题啊。夏叶最近一直在酒吧唱歌,心情看起来也不是很好的样子,话也不多,不想勉强她在不想笑的时候强颜欢笑。除了夏叶,我还能邀请谁呢?在一个寄宿学校做了一个走读生,女生又是喜欢抱团的动物,我也不是个能轻易交出自己感情的人。朋友这个概念,对我来说有点奢侈。
“你还没请我吃饭呢。”汪洋盯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声音格外的伤感。吓了我一大跳。
“明天中午请你。”时间刚刚好。
“你说的哦。不许反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惊喜。像流星划过般闪亮却又迅速消失。怎么像个撒娇得到满足的小孩儿。
大雪下了一夜,无声无息。
中午下课以后,教室里一下子就空旷了。快要到元旦晚会了,每个宿舍都得表演节目。身为班里唯一走读生的我,很容易就从忙碌的准备中溜走了。每个宿舍都在争分夺秒的排练自己的节目,一下课就都不见了。
道路两旁的樱花树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刚刚清扫过的道路上很快又被雪花覆盖。今天的汪洋格外的沉默,我们就都不说话,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两串默默无闻的脚印。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我家。”
“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你不是要吃面吗?”
“我不去,会被你爸爸揍的。”
他不知道我爸爸去世了。我们在一起谈论过未来,聊过理想,就是没说过彼此的家。
“我爸爸早就不在了。我们家只有我跟我妈,今天我生日,她希望我带同学回家玩儿。”不知道是不是我低下的眼眸和平静的语气吓到他了,他也低了一下头,就跟着我回家了。没有矫情的跟我说对不起。像一个犯错的男孩儿。
一进门,就听到了夏叶在厨房的笑声。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笑声。
“妈,我回来了。我同学来了。”
我妈和夏叶看到汪洋之后都愣住了。奇怪的是,汪洋也愣住了。三个人像是三做雕塑。
我拍了拍汪洋,“跟你说过了我妈是个美女,但你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阿姨。”
“洋洋?怎么是你啊。”
“你们认识啊。”这次轮到我愣住了。汪洋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吧,我妈居然叫他“洋洋”,还“牛牛”呢。
还没等我妈开口,汪洋急忙说,是上次家长会的时候认识的。
我们家的饭桌上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夏叶好像把她这几个月没说的话全都要补回来一样,叽叽喳喳。妈妈也一个劲儿的给汪洋夹菜,弄得我都觉得自己不是她亲生的了。
汪洋到没有那么多话,跟我妈像是很熟了一样,没有客气的意思。两人的眼神里隐藏着一种熟络的默契。
那一天下午,窗外一直飘着雪,我们在客厅里唱歌,玩儿扑克,妈妈在一旁织毛衣。脸上始终带着宁静欣慰的笑容。单纯的生活,简单的快乐,年少的我们想不到,那么美丽的微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大雪整整下了一个星期。在高纬度的樱木市生活了18年,大雪与冬天几乎是划等号的。在我的概念里,没有雪的冬天,好像就不是冬天。当我在地理书课上知道世界上还有从不下雪的冬天时,我觉得不可思议。我很庆幸,自己生活的冬天,飘着数不尽的雪花,可以让我在在昏黄的灯光下,靠着壁炉,看着书,偶尔抬起头,还能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
12月31号的下午。每个人都在为元旦晚会准备着,我感觉到眼前有无数个身影晃来晃去,我的世界都快晕眩了。
整个下午我都没有见到汪洋。他是跟班长一起去买装饰品了呢,还是在宿舍跟舍友排练节目呢?教室里有不少人,我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热闹的场合,总是落寞最放肆的季节。
晚会终于开始了。教室的桌子围成了一个半圆,教室的中央成了一个小小的舞台。每个人似乎都很兴奋,脸上泛着微微的红晕,眼神里都散发着与往日不同的光彩。每个人好像都对这一次放肆的狂欢期待已久。
暂时放松了脑子中紧绷的那根弦,大家都变得柔和了许多。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刻上了一个微笑,让你心甘情愿的忘记他们往日的锋利与冷漠。
不去计较分数的我们,都可爱了很多。
晚会很精彩。大家都很认真,都很精心的准备了有趣的节目。郝静远她们宿舍女生合唱了《最初的梦想》,唱的大家热泪盈眶的。我突然发现,郝静远不说尖酸刻薄的话的时候,声音是很好听的。
还有的宿舍联合起来排了赵本山的经典小品《小崔说事》,他们一上场,大家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扮演白云的是我们班最黑的男生,穿着也许是他妈妈的绿棉袄,带这个老太太帽子,扮演黑土的则是我们班最白的文艺女神,语文课代表,吴茗同学。她穿了一个黑色的长风衣,带了一个赵本山款的帽子,那叫一个。。。 汪洋他们宿舍是压轴出场的,他们居然把架子鼓和电子琴都搬来了。
我实在没想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深藏不露。他们不是只会学习,玩儿起来的时候,也绝不逊色于别人。
那张薄薄的排名表,掩盖了多少美好的东西。
不知道是谁提议,让汪洋自弹自唱,汪洋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却也不是个扭捏的人,拗不过大家的热情,只得开唱。他这一唱不要紧,楼下不知道哪个班的女生都来凑热闹了。起初还是在窗户外面看,后来都直接挤在教室后面了。
白色毛衣,蓝色牛仔裤,轻松随意地坐在桌子上,恰好在我的正对面,我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手微微的抖动。
《似水流年》,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旋律。
汪洋的眼睛飘忽不定,偶尔略过我的方向,我的心跳像踩了油门一样,疯狂的跳动。我以前告诉过他,我最喜欢李健的这首歌。
虽然我知道,这之间没有什么联系,他也不是为我唱的这首歌,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误会一下。
唱完之后,汪洋就坐到我身边了。你不表演个节目吗?
表演什么啊,什么都不会。
跳舞啊,你不是会跳那个什么小天鹅吗?
穿着这么厚的羽绒服去跳,那不是小天鹅,是小企鹅好吗?
汪洋哈哈大笑。什么也没说。
我们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着同学们一个接一个的在那儿唱唱跳跳,打打闹闹。
不知道谁把一个柚子皮做成了一个帽子,戴在了郝静远的头上,郝静远也毫不示弱的抓了一把瓜子皮塞到人家脖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同学们的座位顺序发生了变化。在最不起眼的靠窗座位上,一个男生微红着脸,带着竭力压制的兴奋笑容,跟我们的语文课代表搭话。
在慌乱的场面中,追寻着一个沉默者的眼神,总是可以找到一个在人群中嬉笑的身影。
教室外面的走廊里,可以看到几个两两而立的身影,
“新年快乐。”
“你也是,新年快乐。”
“那个,我……你……”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看着都让人着急。过了好一会儿,以为他鼓足了勇气,到最后却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期末考试,加油。”
“恩,一起加油。”两个人站在走廊上,中间隔着可以放下一张桌子的距离。相视而笑。
原来不是所有的表白都是,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还应该加上一句,考试,加油。
我看到教室内外的场景,不觉失笑。却没发觉汪洋一直在盯着我。表情里有我捉摸不透的情绪。意味不明的微笑,似乎还有一直克制的酸楚。
他的眼神好深邃,似乎把我完全裹住了。
我忘记了那天晚上我是怎样逃开他那透澈的眼神的。
那天晚上晚会结束的太晚。他送我回家了。
一路上他帮我推着自行车,走在我的左边,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心中却有一股窝心的快乐。
到我家楼下的时候,他塞给我了一个盒子。说是生日礼物和新年礼物一起送。
是一本漫画书。
《向左走,向右走》。
那年冬天特别寒冷,整个城市笼罩在阴湿的雨里,灰蒙蒙的天空,迟迟见不到阳光,让人感到莫名的沮丧,常常走在街上就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书的扉页没有期待的留言,书中也没有秘密的小纸条。
我不觉得失落。觉得心疼。他心里装着什么挥之不去的忧伤。
收到这本书,我觉得我离他近了一点。不再是客气的距离,我已经可以分享他最喜欢的东西。
我坐在窗前,望着灯火通明的宿舍楼,很想靠近他,靠近他心里隐藏的伤痛与秘密,抚平他心里那些我不知道的伤痕。
请让我走进你的心里,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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