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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绍兴十二年，秦岭淮河前线某支部队演武场，正擂鼓聚集部队。烈日当空，士卒们衣甲迎光耀眼。点将台上，有个红袍官爷正在审问案子，几个将官持刀而立。
“快如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啪”的一巴掌，赵小乙被秦监军打得嘴角流出鲜血。“大人，小人说得句句实话。老驴头夜里到我营帐，说要带我去喝酒。谁知道这老小子，径直带我到了河岸，威胁我出逃。”
老驴头姓于，河北大名府人士，四十多岁，官至“什长”，手下管着十几个兵卒。赵小乙是其中一个。因其姓于，于与驴不好分清，老驴头的名号由此而来。
“老驴头？你不是一直喊他老爹吗？”秦监军一身红袍，双手背后，挺着肚子，“你们是河北老乡。此次一定是共谋叛逃我大宋，投靠金国的。赶快招供，免受皮肉之苦。”
赵小乙听完吓得磕头连声说不敢，起身跑向被五花大绑的老驴头跟前，双手作揖恳求道：“于什长，念在我喊你这么多年爹的份上，你快给大人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要带我叛逃。”
“带你这个投名状，对岸的敌军才会接纳我。否则你也配和我一起叛逃？”老驴头鄙视地看了一眼赵小乙，转向秦监军，“大人，小可有一事不解。我是宣和年间入伍的，原定徭役三年，靖康之变后，我一直跟着军队干到现在，整整二十三年了。现在宋金都已经议和，不再打仗了。我想回老家，看看老婆孩子有错吗？再说圣旨上写着议和后，宋金成叔侄之国。我们是侄子，人家是叔叔。我们到自己叔叔家里，怎么能叫叛逃？”
“放屁！纯属狡辩。给我继续照死的打！”
十七年前，河北大名府赵家村，被金兵屠戮，尸横遍野。老驴头与队友们在一个咸菜缸里发现了赵小乙。那年他才只是十二岁的孩子。“都死了。我的赌鬼老爹也被砍头了。”
“那你以后喊我爹，跟我走吧。”二十五岁的老驴头调侃道。队友们哄堂大笑。
他还真喊了老驴头爹，跟着他走了。十七年里走过了大江南北，参加过东京保卫战，扬州保卫战；也曾被打得丢盔卸甲过，当过一段时间的强盗，后来又被宋国其他将领收编。
老驴头参军前有一个五岁大的女儿。三年的归期，变得遥遥无期。家人生死未卜，他就把该给自己孩子的爱全部给了赵小乙，打仗总是把他护在身后，遇到好处就给他多分。谁要是反对，老驴头就用拳头教训对方，“谁叫他是我大儿子。”
俗话说疼的是你，折磨的也必然是你。老驴头不打仗的时候，就喜欢调理戏耍赵小乙，“你喊了我这么多年的爹，可我还没见过你娘呢。”“等哪天不打仗了，女儿若活着，你就当我女婿吧。你长得这副丑样，也娶不到媳妇。只有老子不嫌弃你。”
老驴头判了个逃军，被罚绑在演武场上，活活渴死晒死。赵小乙被打了五十军棍。
深夜，一蒙面人打晕了看守，跑来救老驴头。
“小乙啊，这是铁链，打不开的。我腿脚也都被打断了，走不动了。”
“老爹，你答应我的，还记得吗？你说让我当你女婿的。”
“老子没反悔。不过，你别逃了，好好在这当兵吧。好死不如赖活着。”
“不行。你都给说了快二十年了。我一定要回去，娶你女儿。”赵小乙怎么也挣断不开铁链。
“笨蛋啊，你真是头倔驴，”老驴头让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小铁环，“这是丫丫小时的玩具，你拿着它。她就会相信你。”
十天前南渡的人里，有一位是老驴头老乡。他告诉老驴头他的女儿丫丫还活着，现如今死了丈夫，自己带着几个孩子孤苦伶仃地没人照顾。老驴头再也安宁不下来，如今不打仗了，也意味着再也回不到故乡见到女儿了。
他夜里和赵小乙告别，见他也想跟着走，就一起逃了。两人被抓后，十七年的默契，瞬间心照不宣地让老驴头一个人背黑锅。他是什长，杀他也才有震慑军队的作用。
铁链无法打开，拖延下去，必被发现。赵小乙抱着老驴头就哭，“爹，我走了，去找妹妹，照顾他们一家去了。”
“哎，好。”老驴头哽咽道：“快走。”
一条两百多米宽的河，阻挡前行道路。对岸灯火通明，隐约能看到不少巡逻敌军。
赵小乙心道，“赌鬼老爹的墓，我都记不清位置了，得回去给他扫墓，不能让他在那个世界没钱花。没见过面的妹妹媳妇，现在也不知道过得怎样了，会不会喜欢我？”
他嘴里含着一根芦苇，鼓起勇气，慢慢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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