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青瓦老屋的后面,穿过一条窄窄的铺满苔藓的胡同路,拐弯处有一棵又老又矮又丑的树,笨拙的树干上,是深深浅浅的沟壑,它像一位饱经岁月的桑仓老人,满脸的皱纹爬过岁月的墙。
在那张粗劣的面孔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大抵是时光的巢穴吧。
在9岁孩子的眼里,对于这些小洞总是好奇的要命,一心想知道是哪个淘气孩子的杰作。
直到某天,小学回家的路上,我第一次撞见了制作小洞的凶手——哈,原来竟是辛勤的啄木鸟医生啊,那个时候见啄木鸟,不需要登门拜访,也不需要千里迢迢回归大自然去寻觅,它就是你邻居啊,就像原来老屋大厅里住着的燕子一家,爸爸妈妈和三个宝宝。
归来的燕子,叽叽喳喳,是热闹的一家人。
我远远的望着,生怕吓走了她。啄木鸟,穿着五彩斑斓的外衣,挥动着长长而坚硬的喙凿开皴裂的树皮,专注的“治着病”,“笃笃”地啄着,特别美妙的节奏感,想来它或许是守候老树最敬业的私人医生吧。
记起这一幕幕,不禁感叹童年的时光真的很甜,大自然的美好,就如老树和它的医生一样亲切。
这颗老树是我童年的玩伴。夕阳的一抹余晖给老树戴上了一顶金色的光环,老树瞬间洋气了起来,稀疏的叶子下,闪动着灿烂的光影,我们会在老树下玩追迷藏,老树就是保护神,谁抱住了老树谁就拥有了特权,小伙伴们谁都不可以再碰这个人。
那份神秘,真是就像刻在老树骨子里的秘籍,流淌在童年嬉戏打闹的欢笑里。
我问母亲,屋后的那棵老树到底多大了,是谁种下的?母亲也说不上来。
邻居阿婆说,这棵树是她祖父种下的,以前她小时候还在这里荡秋千呢,有时在树下晾晒自己碾的麦子,说那个时候的叶子,大片大片的、密不透风,下雨的时候,别的地方早都湿了,但大树好像得了一只神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围着自己竟是未受风吹雨洗的干土。
阿婆回味悠长的说,这棵树还会开花呢!
这么丑的一棵树,居然会开出花来?那是怎样的花呢?我再次望去这布满疤痕的虬枝,脑海里却始终勾勒不出来,花瓣的形状。
慢慢的,一年又一年,阿婆日渐年迈了,邻家的孩子们都已成长,我后来去读了高中,几个月才回一次家,每次回来我都会去看看这棵纪念童年时光的老树。
有人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树枝无法在风中相依,而是相互嘹望的星星,却永远没有交汇的轨迹。
我与老树间,仿佛也随着时光成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有一年休假,我回了老家。那年的春天过了很久,老树依旧枯枯的没有一点动静,我以为它已经死了,就在我上大学的那天。
直至快立夏的时候,它突兀嶙峋的枝干里,忽然抽出几点稀稀落落的绿,我才知道,它原来还活着。
有次,在风雨咆哮、雷电交加的夜晚,我曾亲眼见到有闪电降落在它弯曲的枝头,然而再见它时,却依旧挺立着,且以它更清新的绿意来迎接我。
昨天,陪儿子看宫崎骏的动画片《龙猫》,我跟他说,在我的老家也有这样一棵很粗很大很茂密的树,就像一个涂满绿色的大大的降落伞。儿子张大了嘴巴认真的听着,一直问,那里有没有住着龙猫?那个龙猫会不会也像电视上一样飞到树顶……
老树是我童年一个小小的缩影,它为来来往往的邻居乘凉挡雨,那稀薄的叶子间也曾栖息过蝉的鸣唱。
它似乎从来不知自己丑陋,也不知自己年迈,很认真的遵循着春夏秋冬的轮回,叶落了,又绿起来。
长大以后,历经了风风雨雨,再次回到故乡,再次驻足在老树跟前。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了,曾经阿婆说的那句“它会开花”的含义,原来它开的竟是生命之花。
想来,人的心灵,又何尝不是一棵会开花的树呢?可惜,那个阿婆早已离去。
从你来到这个世界,从你走进茫茫人海,从你孩提时睁开蒙昧的眼睛那一刻开始,这棵树就已经悄悄地发芽、生根,悄悄地长出绿叶、伸展开枝丫,在你的心里形成一片只属于你自己绿荫。
也许,我们的童年里、心灵上,都有一棵会开花的树,有时灿然的一大片,抑或孤零零的一朵,也许举世无双的奇葩,或者只是一朵毫不起眼的小花……
多年过去了,屋后的老树已不复存在,渐渐成了我记忆里的一道光,跟随着我跋涉千山万水,有时稀疏、有时繁茂、有时花开,绽放在童年最美的时光里。
愿你的心灵,也有这样一棵树,悄悄地开花。在每一个心花怒放的季节。
记起席慕蓉的《一棵开花的树》,送给你。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1980.10.4
旁边的❤️,生长了那棵会开花的老树,轻轻点亮,让我们的心灵都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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