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咎为民而死烈,六国公子独一人
“魏豹者,故魏诸公子也。其兄魏咎,故魏时封为宁陵君。秦灭魏,迁咎为家人。陈胜之起王也,咎往从之。陈王使魏人周市徇魏地,魏地下,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市辞不受,迎魏咎於陈。五反,陈王乃遣立咎为魏王。章邯已破陈王,乃进兵击魏王於临济。咎为其民约降。约定,咎自烧杀。”
魏咎已为家人,逢乱世赴陈王处共举义旗,是家恨国仇不敢忘。世人皆知张良刺秦王,却忘魏家也有英雄公子,再赵王歇为韩信追杀而不降,三晋皆有死愤之士,而尤以魏咎最义。其为顾全百姓,约定后而自烧杀,一读无感,再读甚悲,三读几欲落泪。其身世贵,降秦、降楚又或亡去,都可存命或不少富贵,而独能为此烈举,楚汉之时六国后人,虽田横其死也烈,然两相比较,一为宗国之自尊,一为乡民之生存,咎又更胜于横。
魏豹徒有公子之名,而无公子智勇
“楚怀王予魏豹数千人,复徇魏地。项羽已破秦...豹下魏二十馀城,立豹为魏王。豹引精兵从项羽入关。汉元年,项羽徙魏王豹於河东,为西魏王。汉王还定三秦,渡临晋,魏王豹以国属焉,遂从击楚於彭城。汉败,还至荥阳,豹请归视亲病,至国,即绝河津畔汉。汉王闻魏豹反,方东忧楚,未及击,谓郦生曰:“缓颊往说魏豹,能下之,吾以万户封若。”郦生说豹。豹谢曰:“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耳。今汉王慢而侮人,骂詈诸侯群臣如骂奴耳,非有上下礼节也,吾不忍复见也。”於是汉王遣韩信击虏豹於河东,传诣荥阳,以豹国为郡。汉王令豹守荥阳。楚围之急,周苛遂杀魏豹。"
初复国、后事项羽、再属刘邦、再反又被擒、再事刘终被杀。属刘邦再反盟,言语激愤倒甚勇敢、自尊甚强,如此刘邦虽为一世雄主,血性男儿故终生不可事其为主。为人擒是技不如人,为何又荥阳守,更被周苛所辱?早知如此,又何必叛项王呢。人谁无死?何必如此为古今世人见笑。此有别其兄远矣。
世事纷争,时局错乱。怀志之士,皆欲有图,看似人人英雄,值生死大义之际,方知英雄真假。魏地兵败之后,即留于关中为一小吏,糊涂一生得度余生,或可得常人之安宁。随军临阵,若兵败为擒,又羞见项王,项王亦不肯容;若兵败而逃,又负汉王所托,刘邦亦不容;若兵胜又难以自得,武不若沛县乡党、略不及外姓诸侯,日日近汉王之旁,以魏公子后人之尊,受汉王之言辱、为臣僚之轻看,又何若于乡下做一小民。
若真有公子之风,项王虽暴何必反叛,刘邦虽氓何须计较,待时至才能得用而后得享功名利禄,亦是不辱公子之名,即使亡走而降楚,死也心甘,不死亦可缓图。死不能就大义、存不能保身家,徒为言语而激愤,独不见汉王身边有何人以此载于史,身为公子而见识只若一常人而已,言语之愤实匹夫之勇。
草莽英雄,传奇彭越
“彭越者,昌邑人也,字仲。常渔钜野泽中,为群盗。陈胜、项梁之起,少年或谓越...彭越曰:“两龙方斗,且待之。”居岁馀,泽间少年相聚百馀人,往从彭越,曰:“请仲为长。”越谢曰:“臣不原与诸君。”少年彊请,乃许。与期旦日日出会,後期者斩。旦日日出,十馀人後,後者至日中。於是越谢曰:“臣老,诸君彊以为长。今期而多後,不可尽诛,诛最後者一人。”令校长斩之。皆笑曰:“何至是?请後不敢。”於是越乃引一人斩之,设坛祭,乃令徒属。徒属皆大惊,畏越,莫敢仰视。乃行略地,收诸侯散卒,得千馀人。”
身处草泽,能有此见识和治军才能,真可谓天授。常人皆意此为常识,吾亦可为,殊不知此非罚金,是斩人性命,还是乡党中人,又非刻不容缓时而众或宽慰,能行此举非一时之勇,是其常年之行已为乡人所重,故推为长,故其斩杀而众不敢违。常人无累“德”,徒有勇而人不推。
太史公之笔,只此一段,已将越之神勇、智略置人眼前。其治兵真神似司马穰苴杀宠臣、孙子斩宫女,只后世多不传。可见“慈真不能掌兵”之言大多不假。这种故事,虽是军事上的管理,但也成为商业管理中的常识。人若治伍,是必要身带砍刀和职金,砍其不良、赏其可扬。又如人之入山,遇恶草以刀斫、遇良草需善护。也如农植禾稼,铲恶莠肥秀苗。
世之兵法和文化,非孔子、孙子所生,多是从日常中得来。世人多知于书中求智,甚少识身边事理,更轻视草莽中人、乡村氓民,正是见识浅、思虑蠢,学历与职历于当世虽重,然亦不可一味依此取才。
待价而沽,智无可誉
“彭越亦将其众居钜野中,收魏散卒。项籍入关,王诸侯,还归,彭越众万馀人毋所属。汉元年秋,齐王田荣畔项王,乃使人赐彭越将军印,使下济阴以击楚。楚命萧公角将兵击越,越大破楚军。”
钜野即今巨野,是菏泽属县,微山湖西北即彭城(徐州)北向、泰山以东,居鲁冀豫皖苏之交汇,西可阻关中之东向、北可震赵燕、南可危吴楚,实是华夏东半的咽喉之地。越万众无属,项羽近而不知或知而不收,是楚汉中较大的一个失误,亦能看出项羽于布局无眼光,出汉中、盲钜野,天大错误一犯再犯,何能安天下?不出关中,则天下安,能得彭越之钜野,则无垓下。
若早收其,则可震慑五地,视时局而随向出击。彭越居此,而不投项羽之门,或知天下大势未定,待价而沽?但田氏以一印而即击楚,又足见其短视,田氏者非天下之田氏,是不可托之主。彭越的人生,基本上就能看到终局,其志不过一印而已,其人不过有武略而无大智之人。若无田陈刘三人起事,万人又向何而去?当时之势,不附项羽又不属诸侯,图存侥幸图乱之心。若刘陈不起事,彭田又怎能成事?田不起事,陈刘虽反,又能奈项羽何?徒为一窜匪而终无生地。可知其亡也是必然!
项羽是战役之雄,但于战略上只智似常人,或意其惜赏而不与彭越一印?其非惜印,实不知此地之贵!或说项羽自恃神勇,不屑于此重地?即知则定重,实是不知之故!
游击战争的高手,楚汉战事的关键
“汉王二年春,与魏王豹及诸侯东击楚,彭越将其兵三万馀人归汉於外黄-----拜彭越为魏相国,擅将其兵,略定梁地-----汉王之败彭城解而西也,彭越皆复亡其所下城,独将其兵北居河上-----汉王三年,彭越常往来为汉游兵,击楚,绝其後粮於梁地------汉四年冬,项王与汉王相距荥阳,彭越攻下睢阳、外黄十七城。项王闻之,乃使曹咎守成皋,自东收彭越所下城邑,皆复为楚。越将其兵北走穀城。汉五年秋,项王之南走阳夏,彭越复下昌邑旁二十馀城,得穀十馀万斛,以给汉王食------汉王追楚,为项籍所败固陵...於是汉王乃发使使彭越,如留侯策。使者至,彭越乃悉引兵会垓下,遂破楚”
从上可看出,每居关键,总是彭越为汉王解危、为楚王捣乱。五地交汇为其老巢,败则其势不消、胜则可守可去,实是八年战争中游击队的军法。刘邦之胜,大约是刘邦以正面引敌、韩信做迂回包抄、彭越在侧翼做牵制。汉定天下,于战事上实是韩、彭之功相居首次。甚彭越之功更在韩信之上,其即为第三方不可测之力。
项羽始终不肯下人,初不给封、后不拉拢,否则彭越若为楚用,彭、田互为犄角,韩信虽下赵燕,亦只成楚汉相持之势。即若韩信下齐而彭为楚所用,则越居后断其尾、龙且迎其面,韩信亦是首尾难顾。亦如隋末窦建德、明末吴三桂之势。故英布初反曾言“上老矣,厌兵,必不能来,使诸将,诸将独患淮阴、彭越,今皆已死,馀不足畏也。”后人多知信而言越少,亦是读史未深、人云亦云,未能细察兵势之要。
贪生怕死,英熊半世
“项籍已死。春,立彭越为梁王,都定陶。十年秋,陈豨反代地,..徵兵梁王。梁王称病,使将将兵诣邯郸。高帝怒..梁王恐,欲自往谢。其将扈辄曰:“王始不往,见让而往,往则为禽矣。不如遂发兵反。”梁王不听,称病。梁王怒其太仆,欲斩之。太仆亡走汉,告...上使使掩梁王..捕梁王,囚之雒阳...上赦以为庶人,传处蜀青衣...彭王为吕后泣涕,自言无罪,原处故昌邑。吕后许诺,与俱东至雒阳。吕后白上曰:“彭王壮士,今徙之蜀,此自遗患...”於是吕后乃令其舍人彭越复谋反。廷尉王恬开奏请族之。上乃可,遂夷越宗族,国除。
定陶即今菏泽。彭越本或可免,惜遇吕后,还望归大邑,能保一身已是大幸,又何处不可?虽故国或有家人,然于此时,只可托老少于天,何敢望吕妇相顾?泣涕相诉于妇人,英雄气短,已非昔日草泽中之少年。当年何等英雄,祸至不如狗熊。欲反而无勇,恋安逸富贵而不舍,当时之势,若与淮南王英布联手,汉家虽强亦难度胜败之数:密联季布、钟离昧以举大事,立项家后人或韩信子弟以令楚地,诱集天下异姓诸侯,讨刘邦杀共主或灭功臣之罪,合击齐,再彭西北略燕赵、布西北向韩梁,天下不知何姓!
非人杀,自杀耳!
天下功名富贵难长久:张良、陈平若知传子即亡,亦不愿效力汉王,更不愿为相诛吕,万户千户也不若隐于民间为一农人;韩信识项羽却不识刘邦,贪富贵,专大国,而盲战后之安危,忽大祸会临身。越文种、范蠡之事于其不远,世称张陈韩智略过人,智且智一时矣而独不明于身后,观萧何为子孙置偏地而惧为豪强所夺,智略虽不及三人,而独明人心之险。六国被秦所灭,亦是前车之鉴,更有韩信之辱就在当前,彭越尚不知联合诸侯以蓄志一拼,还心存侥幸。富贵蒙了心智,人为刀俎之时,更无常人之勇,连一农人都成奢望,终被辱杀!
初有兵不附以安身,后拥兵不战以博命!时时存有侥幸之心,先妄想富贵、后意图苟活,可见人志不坚,不识安危。更以迷恋富贵如毒药浸身,非人杀,自杀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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