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

作者: 陈子弘 | 来源:发表于2016-09-16 03:28 被阅读0次
    TIAMO

                 1.

      讲“我爱你”讲得最透彻的,其实不是维基百科,也不是什么《爱的艺术》之类的书,而是法国现代大师罗兰·巴尔特的晚年著作《恋人絮语》。“我爱你”是该书其中的一章,中文版占了足足10个页码。这一章开头就写了这么一句:“我爱你,这一具体情境不是指爱情表白或海誓山盟,而是指爱的反复呼唤本身。”巴尔特用冷静的语言学家、逻辑学家的研究方式解构了“我爱你”这句短而有力的抒情话语。巴尔特的微观工具是词法、句法、结构主义符号学,其实宏观一点看是用了情景工具,这一工具的完美演进在此后最终生成了一门名叫情景逻辑学的新学问。巴尔特对恋人间亲密关系做了睿智和冷酷的具体解构和分析,大家尽可把《恋人絮语》找来看看。

      该书中文译者汪耀进在这一章有一个译注。他写到:“‘逆动’,恋人若不说‘我-爱-你’,以一吐胸中积蓄,而借助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或转弯抹角的语言来暗示爱情的话,势必陷入一种无法排遣胸中愁结的不能自拔的状态;语言的迷藏亦破坏了爱情的原始冲动和自然表达。这个不健康的现象被巴尔特称为‘逆动’,即与一睹为快的‘我-爱-你’的抒发宣泄方式和过程相悖。由此不难理解巴尔特在下文中将写爱情的文学称为‘逆动文学’。因为爱情作品正是在情人之间躲闪腾挪、心照不宣的捉迷藏上大做文章,如果男女主人公一出场就开宗明义地相互宣布‘我爱你’,这部爱情小说恐怕也就索然无味了。”

      巴尔特用反恋爱故事的语序结构使一句句情话从叙事变成了动真格的活语。爱情没有完整的故事结构,只能是几番感受,几段思绪抑或几个情景的瞬间,寄托于一片痴愚的混乱的毛线团。这些情景当中,“我爱你”被说出了,或没有明白地说出。

                 2.

      写这篇文章源自我用英文翻译诗人南乐的中文诗《亚得里亚海的女王》最后一段时的感悟。

      我爱你

      亚得里亚海的女王

      你浪漫的情怀

      我心里

      永久的港湾

      南乐写的实际上是一种纪行诗,是她游历威尼斯第一天的内心情怀的写照。我在翻译到这一段时,也落入到巴尔特解构的情话的情景逻辑中了。我该直接用英语的 I love you? 或是从莎翁以及勃朗宁夫人甚至聂鲁达的爱情的十四行诗中去寻求用典的灵感?我困惑了。

      于是我迫不及待地选读了莎翁和勃朗宁夫人的文本,我翻开了2002年在洛杉矶买的西英对照聂鲁达《爱情的十四行诗100首》。我大声朗诵,泪流满面,我堕入了巴尔特式解构的情景片段。

      其中勃朗宁夫人的诗中直接呈现了“我爱你”的反复呼唤:

     I love thee ... mark! ... I love thee -- in thy sight

     我爱你!……我爱你!……在你的眼里

        (勃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第十首)

      当我从勃朗宁夫人的情景片段中出来时,我依然困惑,我要解决的不是passion(激情)而是text(文本)。我脑海里一个声音提示我,威尼斯!威尼斯!当然是意大利语。我在谷歌上查到了简洁有力的“Ti amo!”,对,就是它了——Ti Amo/我爱你。我写下了这一段的译文:

      Ti amo

      Queen of the Adriatic

      Your moods of romance

      In my heart

      Everlasting marinas

                3.

      我在查阅Ti Amo时,同时还看到了专栏作家Francesca Di Meglio(领英上有她的详细背景资料)写的文章《Ti Amo的真正含义是什么》。文中说美国人用I love you来表达对宠物、孩子、亲戚以及恋人的情感,这过于宽泛,但从母亲对孩子的甜蜜热爱到恋人间的激情性的情感就只是其中之一。而意大利语是有严格区分的,Ti voglio bene(I want you well)是对宠物、孩子、家人说的, Ti amo却是深情的表白。Ti amo不仅是说一个人怎么怎么好,而是在这两个词中倾注了巨大的爱的希望和梦想——Ti Amo!

      巴尔特在我们前述的章节中最后写道:

      作为一种呼唤,“我-爱-你”属于付出,那些孜孜于呼唤这个词的人(抒情诗人,说谎者,流浪汉)便是付出的主体:他们支出了这个词,似乎这个词无足轻重(一钱不值),却可以期翼在什么地方得到补偿:他们处在语言的边缘,语言本身(除此之外谁又能这样做呢?)意识到自己无牵无挂,便孤注一掷了。

    TIAMO

                 4.

      在这个薄情的时代,“我爱你”这三个字在我们这个所谓的现代社会或后现代社会极度需要审视。

      春情萌发的小年轻可能会这么说:“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世界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坏。你过来,来我身边,月亮不抱你,时光摧毁你,可我爱你。”(《光与专属少年》)

      而活跃的段子手“回忆专用小马甲”却会这么说:“‘一句我爱你,不如我陪你。’祖蓝愿在百忙中为亚男#留白时间来表白#,因为亚男是他在乎的人。连娱乐圈爱情最大的对手——时间,都与他们化敌为友,看来在今后的爱情时光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了。[心][心]时间也是肌肤最大的对手,想破请戳:网页链接。”链接却是指向一个天猫美妆的一个什么韩后旗舰店。当然,这位段子手也包装了一本短篇的小说集叫《愿无岁月可回头》,好像很受无知少女们的追捧。但成年读者们是势利的,他们不相信你一个三十来岁的普通人能写出什么深刻的人生道理。

      从来不讲道理的所谓治愈系列情感绘本,用另外一种图文并茂的碎片化语言把意大利语的Ti voglio bene 生拉活扯重塑成Ti amo。其实也显得非常浅薄,像童话书。

      活跃的高产写手“懂懂”用非虚构文学的体裁呈现了另外一种“我爱你”的解读。懂懂远比上两位深刻,貌似日常的话语中透出犀利。比如他中秋节这天发布的《守旧》以及7月份发布的《爱是你我》。读者已经成熟了,他们追求真实大于虚构。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打开的微博跳出来的是老愚转发的封新城的一条微博:“中秋。古时,感慨地理距离,而今,感慨心理距离。”我想,这或许就是对“我爱你”的一种审视吧。

                 5.

      上一节本就可以结束本文,但我此刻却意犹未尽。在这个独自一人的中秋夜,我坐在电脑前,回味着几个爱情悲剧的情景。

      我想起了纳西神话中的风神开美久命金,她是传说中第一位殉情而死的纳西女子。“我会回来,只要你还在这里,”但开美久命金等不到了,她没有停在停在情人将回来的的地方。

      我想起了维吉尼亚·伍尔夫写给丈夫莱昂纳德的绝命情书,她最后写道:“我相信,我们曾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无数次与抑郁症斗争,直到生命的尽头。可惜那个年代不知道抑郁症是器质性疾病,心理干预效果很差,不然也不至于这样英年早逝。

      还有一个情景是法国当代作家帕里西斯的小说《恋人》中描绘的:“今生今世,我不会再见到她,不会再听到她。她离开了候车大厅。但她在经过的所有地方带起的微风还在不断的呼唤着我。”作者对死亡的理解,对故去人的解释,以及那种法国式的惆怅。这似乎是诗歌与死亡萦绕的爱情,透彻而抽象,不是深刻的就是肤浅的。

      “我们每次分手后,总能重新相聚。我希望在这个问题上毫无疑问:我们将再次以其行走在时间的街道上。”让-马克·帕里西斯在小说《恋人》的结尾这样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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