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曾将弟兄比作手足,但纵现历史,兄弟之间能彼此视为手足者有几人?皇室贵胄,在权利面前,哪有一丝一毫的手足之情,更多的则是流血和自相残杀。曹丕与曹植之间的豆萁相煎,唐室李氏弟兄血溅玄武门等等,莫不如是。至于普通老百姓之间,更是屡见不鲜了。他们分家时为了多分点家产,甚止置父母亡灵于不顾,为那点遗产争执不休,以致大动干戈。
当然,我并不是一个悲观厌世者,特别好的和特别不好的只是少数,大部分还是看得过去的。我这里就有一个真实的兄弟之间的故事,虽不是我的亲历,却是我的所见。为了方便起见,我还是用第一人称来叙述吧。那故事就发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的村子。
父母生我弟兄二人。就在哥哥二十五岁那一年,我出生了。我在我们这儿就叫暮生子。
我没见过父亲是什么模样,或许也见过几面,可是襁褓中的我即便是见了,也不晓得他是谁,更谈不上有什么记忆了。
我跟我哥哥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姪子同年同岁。姪子比我大一个月。在我叔姪出生前,村里的长舌妇就私下里说我妈和我嫂子的坏话:"瞧,这婆媳俩争着坐月子,不知谁侍候谁呀?"
我妈生我的时候,年近五十了,奶水原本就很有限,偏偏我的食量大如初生的牛犊。总是半饱肚子饥。吃不饱,我就不依不饶。我的反抗形式只能是连哭带闹,又是手脚乱蹬。后来,我哥就和我嫂子商量:"我说他妈,咱娃食量小,你的奶水旺,就均一点给咱小兄弟吃吧?"
我嫂子也是个贤慧人,也就答应了。
不到一岁,我父亲就去世了。从此,一大家子的生活担子就落在了哥哥的肩上了。好在哥哥有修理蒸笼的手艺,手艺高,人品也好,深得用户的信赖。那时候,生产队管理很严,不准私自出外营业。要想出去也可以,必须提前登记,每月给生产队上缴一定数目的收入。否则,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当时,我们这里修笼分二种路境,一般人的主要活动范围分布在泾阳,三原,高陵一带,游村串户,招揽零活。这些地方比我们这儿富有些,粮食基本够吃。
另一种就是修笼界的精英,专门联络各大国营企业,一旦成功就是大宗活,收入就多了。
哥哥的手艺和人品就是他的金字招牌,在这些企业混得如鱼得水,除去上缴生产队的费用,给家里也落些开销用度。日子在村子里也属中上水平。
在生产队劳动的间歇,男人坐在掀把上抽烟,女人身子扭向一边,撩开衣襟,我和姪子将头埋了进去,一人含一只奶头,拼命地吸。就像同槽的饿猪在争食。由于我身体壮实,常常耍野,总是推搡姪子,争夺他的食物。
到我们会说话的时候,小姪子望着嫂子喊一声:"妈",这时我也学着喊一声"妈"。这时旁边的男人女人哄然大笑。
嫂子微微脸一红,纠正说:"叫嫂子"。嫂子叫着不顺口,我总是改不来直到十岁,懂事了,才改了过来
同样的,我对哥哥也是这样的情形。每当哥哥从外边回来,他总会给我叔姪带回一些糖果,饼干之类的。我们又都向哥哥扑去,爬脊背的爬脊背要他背,钻怀里钻的求抱抱。姪子喊一声"爸",我也跟着一声"爸"地叫着。
后来,大了点,知道事了,怕人笑话,我也就改了口,开始叫"哥",叫"嫂子"。称乎是改变了,但我总觉得哥哥还像父亲,嫂嫂仍像母亲一样亲近。
为了哄我们乖乖听话,哥哥给我们每人一块饼干,我吃得快,总是要抢姪子的,惹得姪子大哇哇哭。嫂子看不下去我的霸道,就呵斥我几句。哥哥却说:"别吼他。他是碎爸,辈分大,食量也大,姪子应当孝敬他一些。"
到了上学的年龄,哥哥领着我们去学校报到。那时还没有学前班,直截上小学一年级。我和姪子相貌相似,个头也差不离儿,只是我胖些,姪子膄些。老师误以为我俩是双胞胎。哥哥回老师说,我们是叔姪关系。
我要求我叔姪俩同桌上学。其实那时是土胡基砌成的土台桌,当时排座次是按个子高矮来排的。好在我俩一般高低,老师也就满足了我的这个要求。
姪子上学很用功,学习成绩总是班里的尖子。有的作业我根本就不会做,也懒得动脑子,我就要来照抄。有次语文考试,我还闹了个大笑话,真丢人。
那天的语文考试,我有几道题不会做,我就又照姪子的卷子抄了。我这人真是笨到家了,答案抄了,竟然连名字也照抄了过来。
考试结束露馅了,老师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却故意问我:"你叔姪俩不但长得象,成绩都一样,这倒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你俩的名字怎么都是一模一样呀?这就奇了。"
我羞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过后好了伤疤忘了痛,越来越上不进学了。也开始厌学了。混到小学上完,就不上学了。
后来,想起这档子事,我就悔恨不已。并抱怨起母亲来了。
我是母亲的小儿子,常言道:"八十岁的老,偏向着小。"天下了,我哭闹着不想上学去,母亲心软了,不去就不去,反正不在这一天。下雪了,天冷得人不想起床,一遍遍催叫,我纹丝不动,催烦了,我大哭大闹,母亲心又一软,"不去就不去,那就乖乖睡着吧。每过段时间,我就旧病复发,装起病来,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每次都能如愿以偿。
哥哥在外忙着挣,要是哥哥在家,他肯定会劝阻母亲的。等到哥哥知道了,已经无能为力了。既使哥哥去说服母亲,也可能会无济于事。因为哥哥是个孝子,总不会和母亲吵翻了吧。
我说不上勤,也说不上太懒,胸无大志,顺其自然地苟活着。当时的大多数也是这样生活着。
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十七、八岁的样子。哥哥看着我俩年龄不小了,开始张罗着筹划我们的终身大事。
要解决婚姻大事,首先得各自有个窝。哥哥一趟趟去南山掮椽掮檩,提锤子打胡基,两年之后,他为我盖了两间土木结构的砖包厦房。别小看了这两间小厦房,这在当时,让村里人的双眼都瞪圆了。就像现在我们羡慕有钱人的豪宅别墅一般。
哥哥又用丰厚的酬金托熟人从南里说了一房好媳妇。真是高山出俊样,那媳妇模样莫弹拨,人又肯吃苦耐劳。哥哥说:"兄弟呀,你长大了,也成家立业了。往后的日子还要靠自己过。从此你就另起锅灶分开了过吧。就算是分了家,我弟兄可不分心啊,以后有啥坎坎楞楞,哥还是会帮你的。"
分家后,又多亏了这个从山里娶来的媳妇,我们的小日子也一天天红火了起来。
不久,哥哥病倒了,我知道,哥哥是累倒的,浑身疼痛的不能下床,腿脚浮肿。听人说,男怕穿靴,女怕戴帽。看来哥哥在劫难逃了。我如万箭攒心,我日夜守候在哥哥床前,送水喂药,帮着翻身,哪儿疼,我就按摩哪儿,尽量减少他的痛苦。
哥哥最终还是走了。出殡那天,我悲痛难抑,好几次都哭晕了过去。说实话,母亲去世时,我也没有这般的悲痛。我的悲痛沉浸了好长时间,难以自拔。
许多年以后,村里许多人说我这辈子福大命大。好事全砸到我的头上了。
你还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前半辈子,多亏了这难得的哥哥养育,下半辈子娶了个好媳妇。村里有人嫉妒恨,说一棵好白菜让猪给拱了。生个儿子聪明好学,考上了研究生。其实这一切都是哥哥给我的。没有哥哥,就没有这一切。哥哥不是父亲,却胜似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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