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里,凝重的黑色缓慢降下了白天的温度。在白天里烂漫着的花,花瓣向下合拢。
如同我血气方刚的青年时代,实然陷入了阴影中。于是,不得不收藏起锋芒。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来自一声祝福,还是一声叹息。或者是——
黄梅戏中的走板、吃大锅饭年代开饭时间的哨音、挥舞着拳头鼓动人心的口号、脖颈上青筋凸起的呐喊......
——我把它们串成一串,做上记号,按时间编好顺序。
奶奶说过,那些年,家家户户的生活都是极其艰难,典型的小农意识:
有了一点点偿余就只知道东挪西借着去买田买地。唉,结果买成了四类分子。
左右隔壁的乡里乡亲还都喜欢攀比,明明房子住着宽敞明亮,却偏偏要拆掉重盖一座门楼更高更宽更大的新屋。
承重的大梁来自每一年的山洪爆发之后,它们顺流而下,来帮忙的邻居们都说:嘿,金嬷嬷,这是真正的缘分。
即使如此,全家老小几十口依然为它付出了三年多的时间里不沾荤腥的代价。

神话终于被现实拆穿,简简单单的活下去也须“汗滴禾下土”的“谁知盘中餐”。
每年用来写春联的红纸尚有多余,取出一张裁成一面旗子插在屋顶,大人们殷切的眼光里装满了老天作证。
剥开手掌上的老茧,是经常一片模糊的血肉。而稻谷的子子孙孙,仍然是稻谷。
——我们已经接受并服从了这所有的一切!
记不清是哪一年的哪一个夜晚,雷电交加,风骤雨疾。在生活的上空,啪啪啪作响。
我带着敬畏之心望向屋顶,那时它离我足足有两人多高。那种从颈椎插到胸腔里的疼痛感,任何止痛药至今都无法生效。
记得上次我在老屋里喝酒,喝醉了,一直等半夜醒来撒尿时才醒酒
那已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差一点就想不起来了。那时我的二伯父还没有离开人间。
天上有星星,雾霾不停的将它遮住。但从没有听到他老人家愤怒的咒骂,大声的抱怨。
月亮偶尔像一艘白纸船,从嬉子湖的湖水里飘起来,然后飞起来。飘在老家的夜空,飞过老屋的屋顶......
可惜的是,很多人还没有来得及写下他的回忆录,就失去了记忆。比如我的父亲。
唉,回忆就像是额头上对任何药物都好歹不分的疮痈,举手便能摸得着,却一直不能断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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