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节刚过的一个周末,我在父母家。
“叮铃铃”座机响了,我抓起电话。
“是英子吗”电话那头问。
我没听出是谁,可肯定与母亲熟悉,要不咋知道母亲的小名呢。
“正吃饭呢,吃完了就去”母亲接过电话说。
“是你妗子”母亲撂下电话,我去看看她。
奥,原来是母亲的嫂子,我“老妗子”。
许是太心切,母亲把喝剩下的半碗汤直接扔桌上,就麻利的收拾好出门,去坐公交车了。
我趴在窗户上,冲着母亲喊:“慢点就行,公交车等会才到呢,不过一站的路”
母亲在楼下潇洒的摆摆手,大步往门口走去。
哈,每次,76岁的母亲去看我已经95岁高寿的“老妗子”,总是兴冲冲的,那劲头简直不比年轻人聚会差。
不过说实话,早些年,我对“老妗子”还是有点“成见”的,俗话不是说吗:糊涂姥姥,瞎仗姨,最明白的是妗子。
我觉得当时放在妗子身上还是很应景的,当然那时妗子还年轻,不能叫“老妗子”。
在我五六岁的时候,父母工作实在太忙了,就把姐姐和弟弟放在奶奶家,把我丢在姥姥家,姥姥家在临南街的中间,妗子家在临北街的西头,从姥姥家去妗子家,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过道,再西拐往里,就能看到妗子家敞亮的大天井了,那个大天井足有小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天井的南头种着几颗歪七八扭的枣树,别看枣树长得丑,结出的枣子却是甜的很,随后的日子,和一帮表哥表姐可是没少偷吃树上的枣子。
天井的东面是两间偏房,一间放满了柴禾和草料,一间是马厩,当时,柴禾屋与马厩就是我们的乐园,每每舅舅抱着草料去喂马时,我们也一拥而上,那是一匹红黄色温顺的马,有着长长的鬓毛,我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喜欢薅马鬓毛,总想扽下几根来,马倒木“说”啥,舅舅却瞪起了眼,我们吓得“哄”的就散了,又去钻柴禾屋去了,每次被大人们从柴禾屋赶出来时,都顶着一头鸡窝意犹未尽的样子。
妗子家的正房是一溜四间的土坯房,别看是土坯房,因为盖的高啊,看着还是很“巍峨”样子,记得每次去妗子家,总是看到妗子盘腿坐在炕上,太阳穿过纸糊的窗户打在妗子脸上,妗子的脸本就白扑扑的,让太阳一晃,显得更滋润了,一副养尊处优“地主婆”样子,就差拿跟大烟杆儿叼上了,就是妗子这副“派头”,让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也觉得哪里不得劲儿,因为每次去,都是看到舅舅在忙活,那时舅舅在离家十几里的棉站上班,只要下班回来就不停的干活,喂马,给枣树,要不就是去地里除草打药,反正是不得闲。
有时我和姥姥说,妗子真懒,都是舅舅干活,姥姥就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直叹气。
其实说妗子懒,可能只是小孩子一面之辞,舅舅与妗子养活六个子女,也就是说我有三个表哥,三个表姐,年龄都紧挨着,光说给六个子女吃吃喝喝,拆拆洗洗,就够还是小脚儿的妗子受的,妗子真懒的话,纵使舅舅有三头六臂,那日子也不好过啊!
贪图妗子家孩子多,热闹,在姥姥家的那段日子,我几乎天天往舅舅蹿,有天晌午饭后,我去舅舅家玩,刚迈进里屋门,看到妗子正慌着往被子底下塞啥,几个表哥表姐抹着嘴,愣在那里,可是我眼尖儿,早看见那是几块点心,不过,小孩子的玩性让我很快忘了这事,等天黑回姥姥家吃饭时,又想起来,我和姥姥“学舌”。
“你舅呢”姥姥厉声地问我
“没在家”我不知道姥姥为何那样生气。
“没良心的,少吃英子给的东西了吗”姥姥越发的生气。
“算了,你在孩子面前瞎叨叨个啥”很少说话的姥爷,拿烟袋锅子磕着鞋底儿说。
“以后,别往你舅家瞎蹿蹿”晚上睡觉前,姥姥又警告我。
我确实“本分”了段时间,一直等到母亲下下次回来的时候,捎回了几斤纸包的饼干,就是那种长方形的大饼干,咯嘣咯吱咬一口,满嘴略带焦糊味的脆香立马征服整个味蕾,干净利索嘎嘣脆儿响的感觉,仿佛从笔端流淌到嘴里,让人只吧嗒嘴,现在,半辈子要过去了,期间,也吃过无数种饼干,像什么奶油的,巧克力,葱香,蔬菜的,无糖的,有糖的等等,口味千奇百怪,样子五花八门,却再也吃不出“大饼干”味道,那是年少的滋味,那是岁月的香醇。
姥姥忙活着把饼干拆开,装到陶瓷罐子里。
“给我哥家拿两包去吧”母亲和姥姥说。
“你不知道吗,不拿”姥姥说。
“拿两包吧,别一般见识了”姥爷附议着母亲。
最终,姥姥不情愿的给我两包饼干,我拎着饼干呼呼往舅舅家跑。
进到里屋,舅舅还木有下班,妗子见我提着东西,笑眯眯的麻溜儿从炕上滑下来,还从柜子里翻出两块糖给我吃,我高兴极了,又可以和表姐们愉快的玩耍了。
日子嗖嗖嗖,如白隙过驹,舅舅59岁那年,突然得了肝癌,当我和母亲去医院探望舅舅时,我清楚的记得,舅舅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妗子还是盘腿坐在床沿上,她手里竟然拿着香蕉在吃,我心里一片“哗然”,对妗子的感觉是怪怪的,前后不到一个月,舅舅“走了”,那年妗子65岁。
从母亲口中知道,妗子打年轻就有神经衰弱,神经官能症的毛病,干不了重活,每晚就靠安定片撑着, 这貌似都是“高寿” 的“拦路虎”啊。
可木想到妗子把拦路虎一一打败,一路“高歌猛进”迈进高寿老人的行列,成了实至名归的“老妗子”,而今年距离舅舅去世已经31年了。
晚年的“老妗子”一下子对我们特别亲起来,每次我和姐姐去表哥家看望“老妗子”时,她总是招呼表哥把好吃的都摆出来,使劲让我们吃,还爱拉着我们的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还总是要留下我们吃饭再走,离开时,“老妗子”在门口送了又送,约莫着我们到楼下了,又探身从窗户里冲我们摆手。
有时我和母亲开玩笑,说:“老妗子越老越知道疼人,好吃的也不藏了”。
“那时,你舅家孩子多,日子穷,那有余浮的好东西”母亲说。
“还有,人是越老越知道亲,等你老了就体会了”母亲接着说。
还真是,“老妗子”隔三差五给母亲打电话唠嗑,电话粥一煲就是几十分钟,两个人还时不时“会晤”,亲如姐妹。
老妗子在90岁那年,得了肠癌,在保守治疗与手术之间,清醒的“老妗子”执意选择了手术,手术前,安排了自己的“后事”,当大家以为“老妗子”下不了手术台时,“老妗子”从“鬼门关”凯旋了,我去医院看“老妗子”,大家围着瘦得透明人似的“老妗子”。
“能吃香蕉吗”我打趣的问“老妗子”。
“现在不能,以后能”“老妗子”接话说,大家哈哈大笑。
前年的某天,突然接到姐姐电话说,94的“老妗子”快不行了,让马上赶过去,我不巧在外地出差,等我用最短时间赶回去后,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老妗子”是“假死”,又缓过来了,当清醒的“老妗子”看到穿戴整齐非黑即白的我们,说:“穿早了吧”,大家哭笑不得。
“假死”后的“老妗子”生命力貌似更强了,每天四五个笨鸡蛋,一碗乌鸡汤,一个海参侍候着。
顽强的生命而自从“老妗子”做了肠癌手术后,给“老妗子”做手术的那家医院,每年都会回访“老妗子”,因为“老妗子”是医院做的最年长的肠癌手术患者。
每年,“老妗子”的成功病例,都是那家医院年终总结“浓墨重彩”的一笔,“老妗子”俨然和“名人”似的活着了。
这又让我想起早逝的舅舅,“老妗子”比舅舅大六岁,舅舅脾气又急又躁,假若当天地里的活木干完的话,舅舅不睡觉也得干完,大热天,在地里打农药,能不歇不休的干一整天,谁也劝不住。
如果说舅舅是倔强挺直的大树,那“老妗子”就是柔软有韧性的小草,反过头来看,舅舅的早逝与“老妗子”的“高寿”。让我想起一段话,大意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从在意实现、拥有和得到转而懂得欣赏日常生活的愉快和亲密关系,而生活是一种技能,老年的平静和智慧是在时间历程中实现的。也许性格也会影响人的寿命吧。
2021年, “老妗子”用“96”这个吉祥数字迎接了新年的到来,而我的母亲也77了,往后余生,真希望高寿的“老妗子”依然如“名人”般平和的活下去,也祈愿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以及每个平凡人,从容不迫的活出自己的“高寿”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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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帆齐28天写作成长营(2)篇3040字打卡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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