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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下这个题目,我心中就有些忐忑了,因为我的同学任达文,也就是跟我在我的故乡苏北平原里下河水乡的唐刘中学上过两年高中,至于他以前读书时的事情,由于我跟他不是同一个村子的,我知道的就很有限了,因此觉得很难写。
然而,促使我拿起笔来写他的缘故,是我刚在我们同窗群里得知了他的噩耗,他们说我的同学任达文居然在十年前就因为难以忍耐忧郁症的折磨而含恨自尽了。
我对他的离开人世真的难以置信,我不相信这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呢?我一下子穿越到了三十九年前,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唐刘镇镇郊,在那所没有围墙、只有几排红墙青瓦的教室和一片边缘长着萋萋芳草的操场的唐刘中学,就在高二(甲)班的教室里,我跟我的同学任达文迎面相遇。
说实话,虽然在冬天,我穿的衣服不可谓不厚实,但因为我们家的传统保留节目是“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粘粘连连给老四”,因此我穿的衣服还是相当陈旧的,这就让我对穿着一身簇光崭新的棉大衣和棉裤的任达文很有些抵触情绪,用现在的流行说法是羡慕嫉妒恨。
他对我倒是相当友好,他的充满了很健康的颜色的脸上笑绽着灿烂的阳光。但他的皮肤肤色好像比我的要黑些。
那时我跟他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应该是十六七周岁吧。我长得比较胖,他不是太胖,但也不很瘦,身材高挑,因为他坐在教室后边,他站在我身前比我略高也是一个明证。
虽然我对他很冷淡,但他并没有因此就对我耿耿于怀,这从他以后还是继续保持着跟我交往就可以看出来。
直到今天,在他已经去世十年后,我一想起当时对他冷若冰霜的态度,我就感到是那样的歉疚不安。我现在想去向他表示一下真诚的道歉也是不可能的了。
后来有一次我跟教我们数学的一个老师起了冲突,那个数学老师把我的书包掼到了教室外边。我冲到讲台前跟那个老师推推搡搡。
说实在的,当时我真的很顾忌这个男老师刚做了绝育手术,我不大敢于放开手脚,加之我平素对这个老师就很有些憷惑,就更不敢跟他直接对抗,我一直处于被动守护状态。
哪知我这样做的后果是直接被这个老师一掌推到了讲台后的黑板前,我的头还被黑板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下。尽管水泥黑板的一角被我撞裂了一条缝,但学校后来鉴于我也被撞成了轻微的脑震荡,因此,也就没有要我赔偿。
我的不良表现惹得同学们哈哈大笑,我当时非常尴尬,真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我好一头钻进去。
我不经意间一抬头,我发现坐在教室后排的他并没有笑。他不仅没笑,还皱起了眉头,眉宇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他还对我打着手势,意思是叫我不要跟老师对峙。尽管他对我现出这样的神情,我对他还是刮目相看的,我的冰渍的心田里涌起了一股别样的温暖的波涛。
教我们的老师是这样的德行,我们那个班去参加高考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我不告诉大家,大家掰着脚趾头去想,也应该想得到我们那个班全部名落孙山。
后来有一个同学不服输,又复读了两年,代价是眼睛读烂了,眼睛读近视到八百度了,人也直接变成了一个书呆子,才考进了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天知道那个人的人生有什么乐趣可言。
我们高中毕业后,我就与他失去了联系,不过,后来我在一九八三年又到该中学复读时,跟他的弟弟任达化不期而遇。有一次,任达化带我到了他家,他虽然结婚了,但还没跟原生家庭分家。
我跟他弟弟到他家时,他跟他的相当年轻漂亮的老婆正在逗他的尚在襁褓中的儿子玩乐,他见我来了,显得很高兴,但他还是笑着说:“欢迎敢跟老师对着干的姜稻香,哈哈哈!”
他说得我脸都红了,回想那时在唐刘高中读书,我没有好好读书,甚至顽皮得出了格,真是非常惭愧。他现在都已经开始创办个人企业了,真不简单,我连连向他表示祝贺,并且对他的这种非凡能力表示非常艳羡,他笑着说:“那有什么?如果你来试一试,不也照样能做得风生水起!”
他边说边让他媳妇给我们做晚饭,他媳妇边把儿子抱给他边走到伙房里去忙了。我到现在已忘记了他在我的故乡苏北平原上的哪个村子的了,只有他那天陪着我跟他弟弟豪爽喝酒畅快聊天的场面,还是那样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他说过以后,恢复到他惯有的沉静的样子,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却现出沉思遐想的神情。他是在回忆我和他在唐中时共同学习的生活,还是在思量着他的工厂的新规规呢,我是不知道的,但可以断定的是,他心中想的,可能跟我没有什么关联,但对他所追求的理想和他所要建树的,肯定是非常有利的。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我跟他自唐刘中学高中毕业后接触时间最长的一次。后来,我跟他弟弟在唐刘中学又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中,我们心中都巴望着能够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我暂时忘掉了他,只是偶尔听他弟弟说,他的学费和在学校里的生活费都是他给的。
我跟他弟弟后来还是没能金榜题名,我后来去到无锡了,他弟弟直接到他工厂里帮他打理工厂。我再次见到他时,我看见他好像人长得更加身材魁梧了,他那国字形的脸上也是自信满满的神情。
他见我溜达来溜达去地还是一个打工族,他并没有像那些有钱人用看叫花子的神情看着我,更没有像怜悯似地跟我说话,他直接边拍我的肩膀边对我说:“兄弟,来我厂里帮帮我的忙,我都忙不过来,以兄弟的才能一定能帮我把生意做得更加如日中天!”
他虽然这样对我寄予着厚望,但我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的,我不能去把他的生意搞砸了。我接受了他的心意,但我还是婉转地回绝了他的诚恳聘请,他表示了不胜惋惜的神情。
在这之后,我又好长时间没遇到他。我之所以不常遇到他,是因为我在我的故乡苏北平原上的一个村子里找到了一个女孩子做我女朋友,我除了在我们那儿的一个工厂里上班外,下了班我一直跟女朋友厮守在一起。
难怪他以后遇到我时说我是一个见色忘友的小人。哈哈,他说的时候是笑着说的,看得出来,他也替我高兴,因为我当时都有二十四五岁了,像我这么大的岁数,如果还没找到对象,这在我们苏北农村来说,我已进入到光棍汉的行列了,我能找到女朋友,肯定是我的哪个祖先在前八辈子烧了高香了。
然而,好景不长,后来我跟女朋友越谈越有了距离,终于到了要跟女孩子分道扬镳的田地。但我还好像心存侥幸,总想女朋友哪天能跟我重新言归于好,还是不时地往女朋友的村子里跑。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天我竟然在我们村子后边的蚌蜒河河岸边遇到了他。他是从唐刘镇上的他家厂子里来的,他要渡过蚌蜒河到荻垛镇去办什么事情,想不到他居然意外地遇到了丧魂落魄的我。
他看见几月不见的我竟然憔悴到令人惊悚的程度,他不禁很是疼爱有加地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见像兄长的他,也不顾什么面子了,我潸然泪下地向他诉说了我的遭遇,我同时也跟他说了我的侥幸的想法,我最后又问他说我该怎么办。
他见我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他就不忙去办他的事情,他拉我在蚌蜒河上的大桥上的栏杆边坐下来,他递给我一支香烟,他自己也点着了一支,他猛吸一口烟后开导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紧缠一棵草!”
紧接着,他跟我讲,对于我的女朋友,不要再心存侥幸,因为据他看来,女孩子一旦决定跟男朋友分手,那就是势在必行的,你就是用十头牛拉她,也不一定能把她拉回头。
他又问我现在到女朋友家去,女朋友还做荷包蛋给我吃吗?在得到我的否定的答案后,他劝我还是早作打算,激流勇退,跟女朋友分开算了,再去找新的女朋友。他又跟我讲,千万甭做什么傻事,更不要因爱生恨,爱而不得且对女朋友做出什么出格的复仇举动,实在不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我以后听他的话,果断地跟前女友分手了,我重新找了一个新的女朋友且娶为媳妇,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我媳妇还给我生产下一个女儿,我女儿现在都大学毕业了,在市移动公司上班。
而今,我在彩云之南的这个边陲城市,在听到他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的消息后,我不禁心如刀绞。我的同学任达文啊,愿我从天边扯来的彩霞做成的永不褪色的挽幛,随着南国的风的吹拂,一直吹到我的故乡苏北平原的土地上,并且覆盖到你坟草青青的坟墓上。我的同学,你在天国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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