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表弟初中毕业，这几年却挣了不少钱，修了房子，把小三轮车换成了解放牌汽车，他原本是夏天骑自行车走街串巷收点杏干、黄花菜再拉到县城去卖，赚点差价，慢慢地积累了一点资金，贷款开起了贸易公司，收散户的农副产品，再进行初步加工。租了镇上的农技站大院，将收购来的杏核用机器压碎，再组织当地的农民去拣杏仁，杏仁卖一个更好的价，杏核坚硬的壳再卖另一个价。收入翻翻，一时间成了当地的名人，表弟看表哥张轩成日子过得紧，就让他周末给自己帮忙，过个称啊，算个账，工人结算个工资什么的。
那时，家长对孩子的学习还没有那么重视，也没有补课之说，张老师的工资补贴只能靠给表弟打零工了。
生活的圈子，决定了人生活的理念，那时候计划生育政策很严，但西北地区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农耕文明留下的习俗，是有原因的，西北靠天吃饭的生存环境，在重体力劳动面前，女孩是无能为力的，男孩的重要性在家庭中突显，自然有了重男轻女的习俗。
在双方父母一致要求下，张轩成媳妇又偷偷摸摸地生了二胎，是女儿，留在丈母娘家，又生了三胎留在哥嫂身边，第四胎生下了儿子，上了个户口带在身边，两个黑户孩子，躲躲藏藏的，偶尔带来学校，说是亲戚家的孩子，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较真，西北传统观念养儿防老的习俗，让所有人在这件事上非常宽容，这里没有莫言笔下的《蛙》、贾平凹的《秦腔》等小说描述的计划生育政策让超生家庭家破人亡的事情，大多数村镇干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儿子虽然生了，但是张老师的压力更大了。
毕业十几年，当年意气奋发的张老师，如今站在表弟的杏仁加工厂吆喝着过秤的时候，成了街头的小商小贩。
偶尔张轩成也会想起自己上大学时在图书馆看过的小说《月亮与六便士》，他的心中也有过“明亮的月亮”，那是年轻时候的梦想和希望，成为一名博学的历史老师，著书立说；渐渐地为了生活，为了低头拣地上的“六便士”，他已经忘了抬头看月亮。
假期的一天，张轩成跟表弟去省城送货结账，那是表弟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时候。
这次省城之行，张老师竟然听到了马小薇的消息。
表弟他们通常是晚上六七点吃过饭出发，连夜赶路，为的是超载，路上车少跑得快，还省成本。第二天七点到省城，吃个早餐再卸货，下午就可以结账了。
在城乡结合部西北贸易公司灰尘满天飞的仓库里，工人们忙得恨不得长个三头六臂卸货，张老师肯定不能完全袖手旁观，中午11点忙完，已是灰尘满面，出来吃碗牛肉面，去市区的总公司结账。
当张老师站在明亮气派的写字楼前，抬头仰望，楼高到看不见顶；低头看看自己鞋上的尘土，和眼前走过的俊男靓女；他有些怯场，有些自卑。他想起了自己在省城上大学的时光，突然恍如隔世，身边的表弟咋咋呼呼。他觉得自己不如表弟，他没有表弟那种暴发户的派头，是钱壮人胆，还是表弟本身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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