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婆婆

井婆婆

我这个人智力一般，但总觉得本应该是超常的，不然，为什么三岁的事情我还清楚地记得呢？

我们村一共有四排房子，一条宽阔坑洼的泥土路从村子中心穿过，把村子分成了南北两个部分。

路南的两排房子，红砖红瓦，青砖青瓦，掩映在众多茂密翠绿的大树下，煞是好看。

路北的两排就没那么阔气了：土墙茅草房、土墙青瓦房、土墙茅草青瓦房。

我用三岁的小眼神发现，房子里的人和房子很像：路南房子里住的人，都像他们的房子一样年轻；路北房子里住着的，大多是爷爷奶奶。长大后才知道，我们的小村庄，原本只在路北，路南两排，都是分家分出去的儿孙。

我们家住在路北的土墙茅草房里。前面两间，后面两间。中间一条不规则的石板路，将这两个茅草房连接起来。石板路旁边长着一棵挺拔的槐豆树，可惜结的豆豆是苦的，不能吃。本该有院墙的地方，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块石头。

我们家人很多，有爷爷、奶奶、大姑、二姑、小姑、哥哥和我。

爸爸住在路南的青砖青瓦房里，我每天都要去那儿转几圈。大大的砖瓦房里，只住着爸爸一个人。

有一天，我们家里非常热闹。来了一群熟悉的人和一位陌生的阿姨。我也想看个热闹，却被一个婶子急急地揪了出去。

她把我拉到村子中心的大井边，这个大井通常都是被告诫不许接近的。井口上盖着一块重重的大石板，我从石板缝里，偷偷往下看过，很深很深的地方好像有水，荡着亮光。

我被婶子拉得脚不沾地，还没停稳，婶子就拉着我跪下了。婶子说：“快点磕头，求井婆婆保佑你的爸爸，给你找个新妈妈。”我不知道井婆婆是谁，但是听到可以找个妈妈，还是非常开心的。于是学着婶子的样子，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婶子说：“这样不行，你还得说话。你得大声地说，让井婆婆听得到。你就说：‘井婆婆，求求你，保佑我有一个新妈妈。’”我听话地照做了。

婶子又一溜烟儿地跑了，留下了傻跪在地上的我。我不知道井婆婆让不让我起来，就接着跪了下去。

我摸摸井口的大石，摸摸上面盖着的石板，忽然发现石板上有一颗紫红的桑葚。我咽了咽口水，偷偷地把它拿过来吃掉了，真甜。

我忐忑地等了一会儿，井婆婆并没有发火。于是我站起来，朝旁边的大桑树走去。桑树很老了，不知为何是倒下的，树干很低，枝桠铺在地上。胆子大的哥哥姐姐们，总会伸着双臂，从树根走到树梢，又从树梢走到树根。我乐滋滋的吃了几个桑葚，又摘了两大把，打算和哥哥一起吃。

回到家里，那群人已经走光了。我问奶奶：“我的新妈妈呢，我刚才求过井婆婆了呀？”奶奶摸着我的头说：“哪有新妈妈，婶子骗你的。”叹了口气，又说：“嫌弃有你们两个拖油瓶啊。”

我不知道什么是拖油瓶，但我知道井婆婆是说话不算数的。

又一天，我在门口的石台上坐着，想着家里还有没有罐头可以偷吃。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吵闹声，从大路上传来。我忙站起来，看见二大爷牵了一头牛，牛上倒趴了一个小男孩儿，看起来像是二大爷家的大哥哥。二大爷黑着脸，一言不发地牵着牛，快步地走着。二大娘跟在后面呼天抢地地哭。一群大娘婶子都在劝着她。

上次那个拉我拜井婆婆的婶子，突然说：“嫂子，去求求井婆婆吧。”二大娘顿时不哭了，发疯似的朝那口大井跑去。我没有跟过去，我知道，她要给那口大井磕头了。可是，那个井婆婆是不灵的。

没想到这次井婆婆竟然灵验了，大哥哥被救了回来。当天，二大娘就买来了好多好吃的，放在井边，点了蜡烛和香，恭恭敬敬地磕了好多头。等她一离开，那些好吃的就被一群哥哥姐姐给抢光了。

后来，我再没有见到有人拜井婆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灵验还是不灵验。

只记得大井旁边那棵倒下的桑树上，每年都会结出很多紫红紫红的甜桑葚，我每年都会去摘来吃，顺便留下一口袋给哥哥。